是麦子让我们回到了家乡


麦收是一个容易发生危险的词
它们的那些芒刺，愈是
临近成熟，愈是焦燥不安
此时，雨滴会发芽也会发霉
每一把絮叨的镰刀，都很着急
着急割不掉紧紧粘在脚底的
那段颠簸路，着急这块年迈的麦地
已托举不起这群，它们
看着长大的麦子。一棵野草
又羞怯地露出头，这是
一个乞讨者，从别处流浪而来
除了这片麦茬地，它已无家可归
那些两手空空的游子，仿佛
一杆杆早年落单的麦穗，如果
放下行囊，还来得及捡拾到自己

女人的天空

女人的天空 ,   没有修饰品
更没有背景墙

只有针线缝补, 花格布的翻新

针眼里滴下的唠叨
句句都是警语
擦亮夜空中的每一颗星星

每一条线都是牵挂
多像脐带裹紧啼哭的婴儿

针尖也很尖
直至把弯月刺绣成太阳的模样

女人,   仍在缝缝补补
将白云补在鬓角
把雪花又铺在头顶

一直把天空中的漏洞补好
不轻易漏下半点雷声

南京大屠杀遇难者纪念碑

白色的雪落在
黑色的南京
大屠杀遇难者纪念碑

一片雪花仿佛
一片小小的
创可贴
刚好盖住一个名字

雪越下越大……

粽子


无论捆得多细密
清香依然荡漾岁月
就像灶台前母亲的气息
愈久弥坚

雨继续下着
屋檐时而垂下光洁的帘幕
时而碎玉飞珠般
敲出飞鸿远音

青绿粽叶紧紧包裹
糯米氤氲的晶莹
凭慢火炆炖
一粒一粒黏成爽滑的故乡

倔老头

他挖的地，不长一蔸草
他种的田，不见一棵稗子
他砌的磡，无一处被冲垮
他生病，不吃药不打针，硬扛

后山起火，80岁的他非要去灭火
被火舔了几口后
就与火结下大仇，不吃不喝
睡房也不见一缕灯光

几天后，老伴在遗像前上香
怨兮兮地说：倔老头子，你赢啦
火没了啥也没有了，你没了
还有一把灰呢……

我爱生命中的晦暝时刻


雨下着，檐上的瓦菲在滴泪
就像单簧管拖长的低音，奏出暮晚的荒寂
有几个撑伞的影，跳动在我视线的远端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生命中的第一个
吻，和早夭的爱的终结
牵引如一列火车般冲破黄昏
以致光与光之间，有一瞬的回溯
让我不得不抱紧肩膀
靠墙而立

请别告诉我

当暮色降临，体内的月光
灯火，流水与落花，便随风而舞
就像再次盛开的青春

请别告诉我，风雨洗涤后的落日
残霞退去，安静下来的庭院
总是昏黄着灯光，闲池与楼阁
以及远处，若有若无的蝉鸣

当余生的浪花，再次澎湃起潮声
如同颤抖的音符，仍在抚慰
疲惫的肉身与魂灵

请别告诉我，山石与激流的对撞
如同雪野上传来的无尽蹄音
由远及近。流云如瀑啊
一泻而下的，总是天空的倒影

空山

打坐，参禅。念咒，冥想
此时此刻，我就是那
缄默的青石，裸露着粗疏的额头
暗哑了这么多年

风吹响松针。在沟回里跌宕
流泉的痕
一草或一木，几度轮回
只有那葱郁的绿苔最为清晰

偌大的竖琴，一直在静静地等待
尘埃落定

猫与蛇

相似的地方是轻柔，迅捷，闪电，旋风
七寸带动的摇摆对比猫咪最后一跃
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嘶嘶的凉意和凝神弓背的蓄意待发
一个地狱的声音，一个诡异的步伐
它们很难碰到一起
恐怖总是在意外，惊慌和人迹罕至的时候出现
有劫后余生的惊悸
猫咪则是摆在日常，草丛，树木之下的
一个叹为观止的游戏
我们淡化猫咪的扑食为玩笑
我们却对蛇的行径感到恐怖，厌恶，诅咒

手

似弯腰石拱桥上栏杆
潜水词语和星星的依靠
晾干汗里云朵
湿润飞鸟的眼睛
用沉默回答风
藏在皮肤内的开口提问
不表皲裂，阳光
从此流水般向心田渗透
掌纹连线田埂
墒情了如，拥挤于金黄与葱绿
让路农事和子女
却自找添堵
这双日月头顶的犄角
卸下囊中所有的光
等一场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