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妻子的信

王之峰


我也喜欢上了逛药店
一家一家的逛
整条街上，一天也逛不完
我们在县城，要是在大都市的话
需要准备好多好多鞋吧
这几年我在深山敲打石头
孤独，吃的多了，难免相思
你在国内找不见解药
说是到国外瞧瞧，我还在继续找
那么多的药店，很多的药店
堆积如山的药，竟然
没有了却相思的意思
老中医说我体内阳气旺盛
要我释放，我要释放
可是，我看见的操场长了草
体育馆的大门挡上了封条
漠溪，我想你，你要是回不来
我会一直逛下去，看看
全球有多少药店，哪个国家最多
哪味药，能够抱着相思安安稳稳睡去

最后的哺乳 之二


一路上血迹斑斑，从她被碾轧的地方
一直延续到她和孩子们的温馨小窝：
五只漂亮的小狗狗争先恐后地簇拥着，
牠们丝毫不知道妈咪已然是身受巨创！

轮胎从胸腹和颈部轧过，模糊的潜意识
让她迸发出最后的能量：孩子们饿着呢！
等到动物站的工作人员找到这里的时候，
她已经身体僵硬，睁开的眼睛目光凝滞......

死不瞑目啊，真不知道五个宝宝怎么长大！
她只能把最后一点带血的乳汁留给孩子们，
然后无限悲哀和担忧地离去，恋恋不舍......

饱餐了最后一顿的小狗狗们酣然入睡，
牠们不懂得悲哀和伤感，当饥饿再次来临，
无边的空洞和茫然，象电流一样袭遍周身......

一分纸币



是那么的窄小
那么的单薄
只要
有一点点风雨
就会被打湿
刮跑

而我们曾经的生活
就在里面住着
挤着

土地
文/哑榴

垒砌一些多余的词语
石头

垒砌抛光的石头。村庄，和田野
无处不在的石头
疏，堵，漏……信手拈来的石头，造句的词语
应有俱全的石头，妙手垂成的构思

垒砌黑色的峡谷
黑石头的淤血，苔痕，刺骨的泉水
一只阴沟翻船的蝴蝶

石头比自身轻，被河水飘远
死死锚住一匹脱缰的野马，被河床放逐，改写坐标，界碑

垒砌灼伤的石头，泥土的前生和转世
垒砌犁耙上的石头，田野被稀泥包浆，腐烂的红花草抽出新芽，抽穗
垒砌扁担上的石头，谷把上的石头，草垛上的石头，马厩里的石头

祖祖辈辈的唠嗑，咬破籽粒，也咬出
一粒白砂

垒砌与庄稼无关的音讯，消失的无用人间
花与果实屡屡出卖自己，太贱了
诗歌太轻了，赎不回一张白纸

垒砌飞鸟的遗嘱，冻死的白骨
拣出荒唐又隆重的葬礼
草木灰，烧裂的白瓷，青花碗，陶罐
以减掉一年一度的悲伤，以恢复青草和野花的递度

除了土地，没有什么值得赞美的

回老家


搬到镇上住的母亲
时不时要回趟老家
有一次，母亲忘记带锁匙
扑在门前
眼睛贴着门缝看着父亲遗像
流着泪说：
老头子，今天没法带你出门
散散心了
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
梦到父亲对我说
老家太清静了
都看不到你们现在的日子
过得好不好

转角

鼓浪屿的青石路面
从码头延伸，汇聚到日光岩
与大海垂直相通的焦点

西式风格的建筑
爬满藤蔓，显露历史厚重的沧桑
却比不过我们的脚步轻盈

把海浪、海风、海鸥全部赶上
柔软的沙滩，装进无数遗落的贝壳
沿着蜿蜒的巷道抛撒

直到在一个转角
遇见，我们彼此注视的目光

蜡梅辞
/冬天的雪

凛冽中
那朵心怀故国的蜡梅
在老院的角落，风声依旧
暗香依旧

蜡梅从不愿做君子中的伪君子
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是灌木世家
而那些秀木
那些秀于林的斜竹，早已在嵇康的铁炉中
腐朽

灰烬处
只有匍匐而生的蜡梅，如朽木般
易燃
不可雕

只有蜡梅还记得
生为荆棘
总是要挽危墙
于既倒
写于2024年2月18日22:56丹徒

树
 
可以想象出
一棵立在河滩上的树
面对即将到来的雪
是多么的孤独
它的孤独是一片河水的孤独
是一条长廊的孤独
是飞来飞去欲落未落的几只小鸟的孤独
它的孤独也照见了我的孤独
让我从远远的车流人海中挣脱开来
走向它静默的影子里
我站在木栈桥上向它凝望时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它
微微伸出了枝条向我摆了摆

清明雨

清明这一天，果真下起了雨
每根雨丝认得每一孔针眼
太多的遗憾需要缝缝补补
垂落屋檐给缝，点击石头给补
滴答池塘给缝，亲吻芭蕉给补
去往杏花村的路上
一朵朵水绣之花
尽可以采尽可以摘尽可以捧
尽可以献给逝去的亲人
而我的母亲早已扯断绳捻
离开纺车，带走筐箩、顶针
千层鞋底纳好一只
另外一只怎么也完不成
那一针一线化成了雨

茶水


我不得不赞美：随春风晕开的柔情
一荡漾
就有迷人的色香
想涉水而畅饮

我不得不承认：平静的液体被火烧沸腾
总是烫伤不懂品味的嘴巴
连拥有杯子的手
也得收敛一下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