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雪

草地上，有羊的脚印了
林子里有鸟的叫声了
遥远处，流云钓一川草木啊

我还能在大地上停留多久

当风吹来
阳光拆解，人间还在怜悯我的时候
门缝里飘出来的咳嗽
是一根拐杖
迟缓地走在天空的倒影中

虚与虎


破除心底的业障，
几乎等于唤出了心底的猛虎。
可为什么？深山中的寺庙，

门前端坐的，却是
老狮子。

秋天的酒里住着灵魂


行人习惯地收了收衣领
已是深秋，寒意紧跟着傍晚的脚步
旷野之上，一抹晚霞随风飘散
直到落入远处瘦弱的河面
要为这秋天的琼浆加一点颜色

我心中居住过太多的季节
花香、鸟影，雾霭、雷鸣
此时，我更愿意不醉不归
风来，满地金黄色叶子掀动
它们没有归宿，甚至遭到泥土的轻视。

还有树叶不停落下来
伴随轻轻的叹息。因为我们
都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彼此倒也坦然。
更多的行人从落叶上踏过
没有声音，我的心却传来阵阵隐痛

多少次明月夜，入故园
多少次蜂蝶舞，相思绵
都注定在这个秋天了断
何必执着于一场邂逅，饮酒人说
这个秋天，只有酒里住着灵魂

乡情

鸟儿一飞，天空就活了
鱼儿一跃，河水便灵了
一棵菩提立在小道边，呼风唤雨
大豆小麦和高粱，是它开给田野的处方

我的爱人就住在对岸
春夏养蚕，秋冬纺棉
她有一面缀满鲜花的小窗，朝开暮合
那里春风得意，阳光灿烂，鸟鸣婉转

我有一艘随意而开的独木小船
被炊烟牵引，有时候满载欢喜
有时候拖拽一串远道的辛酸。更有时候
悄悄划开月色，驶向一面清亮的目光

我的乡亲们有渗透入骨的淳朴和善良
大碗喝酒，大步行路，大滴挥汗
我的先辈们有入土为安的癖好和习惯
即便低到尘埃，也顶一头春草绿、一季秋稻黄

门前的老石桥
王士勋

躺着，作为独有的修为方式
横亘在时间的水流之上
经受风雕雨蚀

一些旧疾，隐隐发作，来自体内的痛
像聚集在心底的愁苦
风吹，不散

秋天了，白发样的枯草
在河岸摇曳无边月色，文雅无语
它的孤独，被覆盖一层冷静

仍然一如既往，替我守候故乡
成群结队、炊烟般散了又聚的麻雀
偶尔来桥头，谈古论今

断流的洋泾河

流干了泪。洋泾河沉默于一场荒芜
以巨大的悲痛顿悟一段灰色人生
那些潜藏的骨与恐惧眼神
从泡沫里传出，清晰的，死神的敲门声

或者。闭上眼已是一万年
雪山沿着黎明，抚摸每一处伤口
落满红尾鲤与水葫芦的呢喃
关于过往与预想的来生
像一块写着预言的黑色石头
从压着的胸口处，浮起
也许是坠落

低头处
被枯黄水草切割的天空
一排鸿雁穿过洋泾河
踩着小路，讲着断断续续的，朴素的语言

阳光浩荡

太阳高悬着慈悲
伸展着宽阔浩荡的手掌
温柔体贴地抚摸着大地
田野、村庄、树木、鸟鸣
山河、阡陌、野花、小草
抚摸着父亲的坟头
多像我小时候哭泣时
父亲摩挲我头顶的抚慰

被抚慰的事物常有慈悲之心
父亲的坟头泛着温暖的光亮
我栽种的菊花举着金黄之香
附近的玉米别着饱满之美
我点燃感恩戴德的心纸
用烟火抚摸父亲浩阔的灵魂
抚摸明亮的丰硕无边的沉默

羊肉是暖性的

一把新的干草伸过来
一只羊立起，用草亲自己一下
用握着干草的手亲自己一下
然后咀嚼几口
慢慢用自己亲自己一下

眼见着一张冒着热气的羊皮晾在木架上

心的错位

你就像那三叶草
心形的叶片将希望承载
寻到了你
就寻到了爱的圆满

莫非是心的错位
我千百遍地寻你
却难寻你的踪影
是我的爱没有那么专一吗

象征幸运的你
才不给我爱的幸运与幸福

冬日是一种抒情的温暖

与冷相对，暖是一种色调
比如稻谷收割后稻秆在阳光下泛白
比如挑稻谷的父亲汗渍染白头发

当泥土覆盖一层晶莹的雪时
月亮的银白又是一种温暖
风送来这个时候独有的气味
压住夜虫鸣叫

我总会在这样的冬夜
抽出最深处的怀念
比如父亲抽纸烟发出的红点
比如因天气瑟缩起来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