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童

约旦河西岸。小男孩跪下来
手里的沙子在下坠

“可怜的孩子，我无法赠予你阳光。
就送你一朵雪花吧！”

雪花融化成眼泪，河水流过草地
海恩鸢尾抽出新芽

夕阳像泼溅的血。一枚炸弹
在远处炸裂

小山

朝鲜战场上的硝烟
你带了回来
并且  带在身边

年少的我
从你嘴里听过炮声
这炮声震动正义边线

我知道了
飞弹伤过多少人
有多少黄棉袄灰尘满面

在一场大雪后
你的意志无法控制疲软
挺拔的身躯堆成小山

这座山虽小
却是我心中的第六岳
巍峨形象指引我坚毅向前

关于冬天的白描

望尘莫及

辽阔占据大部的版面
单瘦的柳枝 只影投在岸上
从池塘边蔓向山坡 与檐边
水浅到脚印蹒跚 任意书写
春天过来的绿 夏季的荷枝与萧凉秋日
晨时的霜花无处闪躲
阳光照到时 长吁一口气
归于虚空
雪花藏在朦胧的半空
惊喜只在半夜敲醒窗棂
走上街头 店面捂住口舌
皱眉的招牌在风中哆嗦
只有闪着尾灯的车辆
描红冬天的栅格

小偷的辩护词

一小偷偷了寺院菩萨前面
功德箱里的钱币
被警察抓获后
小偷辩解说
菩萨同意了
并且打了“OK”的手势

不知他知不知道
菩萨这个“OK”式的佛印叫“说法印”
是佛在讲经说法时所结之印

远方还远


五千年的床，五岳是床腿
铺万里云，做厚厚的棉被
梦，淋漓着鲜血，砌进城墙的青灰色
江山疲惫，曾经穿越一百年昏睡

我们有珠峰，地球村最高的乳
有长江黄河，人类最充足的奶水
有长城，最贵重的手工领带
有四海，做蔚蓝色飘飘的衣袂

穿衣，听新闻，左腿走过裤管左街
遭遇黑海地中海枪炮声尾随
右腿，穿越裤管右街
受到商品广告堵截围追

憋了很久，被一泡尿
冲进下水道的，是长夜的昏黑
掌中扯来的霞光
根植于远古神话的门楣

土生土长的红茶牛奶咖啡
海纳了徽号鸳鸯拿铁的组合滋味
手机点亮的黄昏，在门店端起一盏春秋
慢品，习惯了苦涩，为梦想陶醉

远方还远，停下来
会提前，变成黄土一堆
岁月是炉火，把一块没有生锈的铁
锻打成刀，要用脚步的重锤

起风了

起风了。一片叶子离开树
需要多大的勇气
一个人告别悲伤，需要
多大的勇气
一首诗在尘世苟活着
需要多大的勇气

起风了。一棵草在风中左右摇摆
它找不到生命的方向
一个人在中年的路口徘徊
他找到了突围的理由

起风了。世界都在颤抖
只有一个人抱紧内心的灯盏
和马蹄，不动声色

只有一首诗，才懂得他曾经拥有过
美好的爱和惨烈的痛

瞻园


题记：瞻园位于江苏省南京市秦淮区瞻园路，为明代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府邸，号称“金陵第一园”。瞻园历史可追溯到朱元璋称帝前的吴王府，里面设有全国唯一的太平天国史专题博物馆。瞻园不断毁于战火，又经历不断修缮重建恢复，才有如今的样貌，可谓历经沧桑，命运多舛。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大门朝南
三张嘴，没一张嘴愿开口
三十元门票
能买通几个王朝

免去一切繁文缛节
免去一切宽袍宽袖
相机也不要带
就让洪秀全的那件龙袍闲挂着
让徐达的画像高悬着
吴王继续隐在对面的烟雨中

战争在态势图中厮杀
我来到图前时，喊杀声更剧烈了
里面硝烟弥漫，呛得我浑身发烫

外面，空气正新，略带寒雨
庭院和花园把王朝划成了一个个方格
吴王放一格，中山王放一格，东王放一格
观鱼亭放置美味佳肴和高谈阔论
边角就放清朝的荒诞和民国的荒芜
连廊流连我们的脚步
把一个个方格串联成锦书

就像棋子在方格中移动
就像江河层层推动
命运在刀枪中转换
王朝都那么泾渭分明吗
灵与肉往往糊在一起
让我们这些子孙说不清祖先的爱恨情仇

在池边喂鱼与赏鱼
在棋边下棋与观棋
一个个格子里的故事如花开花落
如六朝的烟雨，时明时暗

我走出了格子又回到了格子

起     航


八月桂花香吹响号角
秋天起航，阳光覆盖秋果
月亮星星点灯。秋雨

打开春天的记忆
闪电雷鸣不忘夏天的热情
直奔冬天的岁月不弃
陷入秋天的广袤，诗意
不与稚嫩为伍
尽人事，放弃寻找白乌鸦的幻想
每走出一步，每吐出一个字
都在炫耀生命的璀璨

秋风在山水间等待
提刀横行在天涯
侍花弄草，在诗行中
心高气傲

远行客

绿皮火车是一件旧衣裳。铁轨锈蚀，停在
时光的荒草里，成为另一种时钟。
你敲击一下，某种撕裂宛如久远的回声，
被铁紧紧抱死。
小站曾人流如织，一票难求。现在，
它陷入对往事的思索，只有风
不时叩击一下它的窗子。作为见证者，
木质长椅眼神斑驳，并试图将这种驳杂
剥离于票贩子的狡黠……
远山迟滞，它看不见高铁，听不见飞机，
事物在此处界限分明。
废弃的旧火车头看我看得久了，陷入
更深的沉默，仿佛还有更远的穷途
驻立南墙，仿佛
另一个自己正缓缓将末路变成桥梁。
我转身离去，一种莫名的力量
在身后轻轻托了一下我的行囊。

荣荣发屋的蓉蓉

早晨骤降的一场雨
让巷道一直弥漫着温热的生水味
没生意时，荣荣发屋的蓉蓉就靠在栏杆上
懒散地看看水果摊，又看看菜鸟驿站
几个被她盯过的路人，头顶会发出
推子、剪子吱吱咔咔的声音
她偶尔转身，料理一下发屋门口的烟摊
或是朝里面嘶喊一个常年窝在发屋
不应答、也不理发的男人
他瘦弱多病，不出门，也没工作
有时傍晚，我看见蓉蓉，黑胖的身体
就窝在栏杆后面的矮凳上
不太看人，也就不太被人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