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谁能够指认：哪一片雪花
将引发整场雪崩
又有谁能够禁止
白昼与暗夜之间相互切换
这些年，时间渐行渐急
停下喘息的片刻
对每朵桃花、每片叶子的轰然落地
都感到无能为力
来不及了，甚至来不及
划除已知的错误
伤痕交错的野地之上
目力所及无非是遗憾
来不及了，这电光火石的一场战斗
唯有宽恕，才有取胜的可能
站在飘摇欲坠的阵前
放过敌人，也就放过了自己
来不及了，黄金冠冕的微光
必将在苍茫暮色里消隐
不如在歧路停步，放逐梦境
也不再追问一个答案

幸福的鞭打

车行由北向南，一整天
一路追赶着春雷，穿越辽阔国土
每一声雷，都是一记响鞭
在三月的大地上空肆意炸开

钥环之谜

随身之钥，串于一环：
四枚属于自己的小家，因之
每次远行，必置于旅行包深处，
才不会忘记归途。
四枚来自办公室，
一家衣食仰赖于此，不可不小心
对待。另有四枚依稀认得，是源于
父母的老屋，年少时的居所。
除此之外，钥环之上还有几枚
很是眼生：当初和它们对应的
是哪些锁，现在在哪里呢？
而这么多年，又是什么原因
让我还一直揣着这些己经
无用的钥匙行走人间

水，或一生

水在炉火之上，起初
悄无声息

不安分的水
开始翻滚，气泡
如梦想，升起、破裂

过不了多久
躁动就会减退
归于寂静

最后，一只手
移走了水
熄灭了火焰

白马

那么蓝，蓝得象梦，象深海，象亘古的夜色
奔来一匹白马，眼神清澈，长鬃飞扬
他从虚空浮现，也会在虚空中遁去

松下问童子

风清气和
山色撩人
居士何在焉
得到的答复是
回城里带小和尚去啦

梦见老虎

属虎之人，第一次梦见
老虎，已是人至中年
梦中的老虎
不在山林，而在人流之中
脚步轻健，眼神温热
径直向我走来
老虎，老虎
我的兄弟，我的仇敌
我们终于相遇，你是要
发起一场战斗，还是将
与我同行

眩晕症

难得天晴的上午，父亲牵着母亲
到外面找避风处晒太阳。母亲
行走有些不稳，一冬天在家中
摔了几跤了。她说躺着坐着时还好
站起身就天地旋转。说人老了就是
这样无用，但又不肯拄拐杖
又气又急的我束手无策
我也眩晕，我的天空
也在倾斜中失去平衡

小白菜

娘在房间里听歌
边听边跟着低声哼唱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娘轻笑着说，这歌你小时唱得
可好听啦。那是我十来岁时
第一次读简谱学会它
并唱给家里人听的
现在，有些怕听

茧子

当年刚毕业，不知要做什么
的我，听说职校招研修生去
日本种花，赶去面试一切都
顺利，主考官对我的表现也
表示了认可。最后他从桌上
伸过手也让我伸出手，他摸
我的手心，我想这该死变态
的小鬼子。可后来再没下文
过很久我才意识到，老家伙
当时是摸我手上有没有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