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 燕子飞   /  2021-1-11 13:51  /   1108 浏览 版权:保留作者信息


□  荡  漾
  文/剑男

蝴蝶在黄昏的光线里翩翩起舞
年轻货郎身上
散发着糖果的香味
铁匠铺像落日一样溅着火星
来自福建的修伞匠
哀叹自己总是碰到好天气
货郎摇着鼓走远后
放学的儿童闻到甜蜜还在空气中荡漾


     

□ 7月24日夜和朋友在幕阜山
  文/剑男

清水河穿过老瓦山后露出白银的身子
我们坐在黑暗中
想人类在生活中左冲右突
不见得有出头之日
而流水此刻就像一个挖煤人在黑暗中
爬上深井还自己清白
可见顺应自然
要胜过和自然无休无止的争斗
距此五公里的上屋方家出过一个县丞
因治理河水不力入过牢狱
他说每个人都会
和他相遇的某种事物共命运
不知道我们的命是停落在树木、花草
还是岩石或流水上
无眠的人在秋蝉的欢鸣中看见
遥远的天际星云翻涌
一一人的一生是否也是如此变幻无定
漫漫长夜如幽暗的时光溶洞
你看见黑暗高过林梢
而越过林梢的人看见的是无数的光
睡在黑暗的怀中


   

□ 喜  欢
  文/剑男

我喜欢裁缝铺的土布米尺
也喜欢站在
曲尺柜台里的小裁缝
我喜欢烟囱里飘着旧时光
小裁缝戴着
洗得发白的蓝袖套
我喜欢小裁缝
每次经过我家门口
都望着我炉子上的中药罐
我喜欢时光
稀里糊涂就来到夏天
小裁缝给我送来孔雀的长裙
我喜欢他红着脸
搓着双手,说他偷偷在上面
绣了一朵红石榴




□ 长满青草的湖底
  文/剑男

冬天湖底长满青草,像春天的牧场
那些沉落湖中的种子
可能永不会想到在暗无天日的湖底
还有重见光明的时日
那时候我正跟着母亲在湖边割苇草
我还看见一截躺在湖底的松树
枝干上也长满了青草
就像一棵仍然顽强存活着的黄杨木
那年冬天出奇的暖,母亲
提着一把闪亮的镰刀四处寻找可以
覆盖屋顶的阔叶苇草,湖底
看上去像一床巨大的绿毛毯柔顺地
在风中起伏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抛  砖
  文/剑男

门框扶立
穷苦人家熬过三年光阴
终于将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瓦屋
薄而窄的砖墙上
他满头汗水而安稳地蹲在上面
与墙静止不动相对的
是自己的女人从地面向上拋出的砖块
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弧线后
被自己单手轻轻接住
那力道、向度
像他们曾经窘迫的生活经过精密计算
终于在波澜不惊中找到了着落




□ 一个故事
  文/剑男

有两个人,他们的沟通需要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像连接着两岸的河水
让他们可以借助舟楫越过中间的沟壑
后来,那两个人因沟通的密切
他们就在河上面建一座桥,并把桥墩
牢牢地深扎在河中




□  河边往事


四十年前,那时河两岸还是稻田
我、卫东和金亚兵
坐在河边石头上把脚放在河水里
你穿着一双白色塑料凉鞋
走过来挨着我们坐下,当你脱下
凉鞋,挽起灰色棉绸裤
像我们一样把脚伸进河水中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把黝黑的双脚
迅速从河水中缩了回来




□ 山中望雨一一致魏天无
  文/剑男

雨时断时续,天亮一下又暗了下来
我们坐在山庄屋檐下望雨
雨水和溪流使一座山嗡嗡作响
让人怀疑山中生命除了低微和悲悯
也有恒在的激愤和不甘
你看见树木在雨水中低下头颅
和我看见马缨花在雨水中更加明艳
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植物也不因其无法迁徙而失去自己
我相信山上那些划地为牢的草木
此刻也在同情地望着我们
一一你看人类的劳心之苦,一场雨
就让他们去住不宁




□ 去年、今日、此时
  文/剑男

去年端午的前一天,我在电话中吼你
我不知道是你老了
不知道是癌细胞压迫你的腿部神经
我以为你还是十二年前的母亲
可以在武汉协和医院三个小时手术后
微笑着醒来,说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醒不过来,就当
引刀自决,和自己一生快意恩仇
今年此时大雨倾盆,你却已不在人世
母亲啊,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
请你告诉我,除了这鸡肋一般的生活
哪里还有快意恩仇的人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广  场


他们从过去的一天来到人间
他们穿过漫长的黑暗到达广场时候
正是黄昏。有一刻,他们被
另一些人认为是刚飞出山洞的蝙蝠

他们安坐的广场空旷,不再是立场
他们各自寻找自己曾经的位置
但只找到凌乱的辙印、烟头
空弹壳,及地面残存的暗紫色血痕

那里,在最后一缕阳光被掏空之后
永久的词语沉默着*

【注】永久的词语沉默着,本雅明语。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蚂  蚁
  文/剑男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蚂蚁
我不惊讶它们背负超出自身重量
几倍的物体
只惊讶它们比人更自律的社会性
在我童年时代
我亲眼见过一列小黄蚁
从地面一直爬到家中斗柜的顶部
如木匠墨斗弹出的墨线
没有丝毫散乱
我也因此发现母亲藏在斗柜上的
装着红糖的玻璃罐头瓶
在一次又一次大雨来临前的黄昏
我也看见过黑蚂蚁
纪律严明地沉默着在风中急行军
狂风吹不乱它们的阵脚
那年洪水后一个遍地狼藉的早晨
我还看见一列大头蚁
悲壮地抬着
它们死去的同伴穿过污泞的堤岸
那年我的三个小伙伴
失踪于深夜山中倾泻而出的洪水
他们像那些死去的
大头蚁一样
都没有见到过雨过天青的明天




□ 修 剪
  文/剑男

一棵梨树从栽下开始,就以自己方式
在修剪着天空
以枝,以叶,也以花朵
从独杆到分杈,从叶初长到枝繁叶茂
从简单的美到冗长花枝带来的
美的累赘,它总是不断
改变着它头顶天空的色泽和构图
我看着它在屋后山坡上
长大,它结果那年我的父亲离开人世
三十年后我的母亲经由它身边
被抬上山,从它头顶
往回望,它也以自己方式修剪着人间
山变矮,天空抬得更高
它有花团锦簇,也有枯枝轰然坠地
它头顶的流云去而复返
它的根茎是一只手用力把枝干往回拽
像世间所有的生命
最终都会遵崇时间对它的修正
回到删繁就简,但
不以那外来的、冒着铁腥味的刀和剪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序 曲
  文/剑男

朝霞是一个序曲,今日开始的序曲
水边斜过来的桃花
也是一个序曲,春天开始的序曲
络绎不绝的车辆
在解封后的道路上奔跑
这是另一个序曲。这是你能见到的
故事刚刚起头,但人物
已若隐若现
和大地上那些在悄悄松动的土一样
和所有枝头的嫩绿一样
他们都日有所长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神秘的事物
  文/剑男

在乡下,很多事情排除在经验之外
比如追赶失踪的月亮
为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少年喊魂
乡村总有着自己神秘的方式
在他们看来,月宫里
住着的就是一个养兔的女人和一个
喝酒伐桂的男人,月亮就是
凡俗生活的一面铜镜
但面对着一个正在发着高烧的少年
他昏迷时月亮去了哪里
我们在他白天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喊
月亮为什么刚从云层中探出头
又背过身去。当少年醒来
他的心里是不是从此埋着一个秘密
其中一部分是不是可以这样
演绎:他好像见过上帝
上帝坐在云朵般的月光里,拂晓时
他就轻轻的把月亮翻个身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春天的毛尖
  文/剑男

从茶树上被摘下,来不及舒展身子
又被倒入一口大铁锅焙烤,使它倍受煎熬
可怜它还不知道此后生命中的每一处
都有一壶煮沸的水在等着它
命运对它而言将是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
直至它紧裹着的一切被泡开
成为残渣,成为隔夜的废水,一一被倒掉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白 头
  文/剑男

到了一定年纪,谈起爱情也是一件
羞愧的事,你缓缓走在雪地上
看见一对甜蜜情侣在不远处的树下
相拥,你执意改道
从音乐学院左侧绕过去
说年轻真好,你那时也是脸红男生
那时是多么遥远,那时
雪每年都下,那时没有手机和微信
你就站在雪中傻傻的等
而等待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时光一分一秒,一下子就到了今天
纷纷扬扬的雪花也从八十年代
一直落到我们今天的头顶
与我们白头与共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蝉
  文/剑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不仅是
庄子的一则寓言
在短浅和远见的目光之间
在可见的利益和隐蔽的祸患缝隙
我见过螳螂用它长长的臂
捕捉秋蝉,并露出
自己纺锤般肥硕嫩绿的臀部
那是在一九九八年初秋的幕阜山
洪水过后的故乡大旱
有人囤积粮食,有人囤积药品
我和大姐在山上釆野菜
螳螂像一个凶狠的搏击手将蝉
按在一棵椴木树干上
众多鸟雀在山中树枝上跳跃鸣叫
但直至蝉被按至一动不动
也不见有一只黄雀或别的什么鸟
来将螳螂捕杀,可怜
一直趴在树干喊着热啊热啊的蝉
它在这个食物链的底端
被吸干的躯体掉下来,就像林中
可以忽略不计的、任意一片
飘落的树叶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 喜 鹊
  文/剑男

喜鹊不过是一种鸟
它在枝头叫,村庄的道路上
仍然有可能走过一辆运送灵柩的车辆
那年冬天我骑自行车去县城
从清水塘走到县城附近的油坊村
我看见沿途高高的白杨树上
挂着一个又一个喜鹊窝,就像篾匠铺
那些还没有涂上色彩的灯笼
每走到一棵白杨下都有喜鹊在叫
偶尔还有小喜鹊从那些灰色的灯笼里
探出它们粉嫩肉色的小头颅
那时我的父亲快不行了,为了尽早
给父亲买到一种白色止疼片
我噙着泪水、吐着热气把自行车骑得
风驰电掣,但没有一只喜鹊
为我内心的悲伤换过它的语调和句式
它们仍就在枝头叫得喜庆
就像一个作家在一部悲剧作品中刻意
安置的一个用来反衬人物内心
悲伤的意象。一一那是我第一次感到
虚构真的可以还原真切的现实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