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21）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12-22)


　   1
　　她说，我恋爱了。
　　一条恋爱中的鱼，不再像水一样四处流浪，不再像石头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她是如此迫切地需要另外的一尾鱼，需要一条能够让自己时时感受到阳光的影子。

　　2
　　她说，我开始不停的说话，至于他们，可以停下来倾听，也可以安静地走开。
　　那么多的鱼，那么多爱情和誓言，都化为了她们嘴角的泡沫。那么多静静流淌着的水，那么多不断向时间和空间漫延的孤独和寂寞。

　　3
　　她说，我又梦见月光了，那些年遥远的远方，那片月光下的雪地。
　　我知道，你站在雪地里，多么冰冷孤傲的一块石头呵。
　　直到月光消失，时间消失，世界混沌一片，你才重新摇头摆尾，融入这无边的黑。

　　4
　　她说，如果没有了诗歌，没有了爱情。
　　没有了诗歌，没有了爱情，嗯，也就没有了水，没有了石头和石头般寂寞的鱼，
　　甚至于你和我，也消失了。

　　5
　　她说：后来，我说到哪里了？
　　是呀，这是哪儿了？我们游到哪里了？

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20）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11-21)


1
那些河流流着流着就消失了，这些消失了的河流或者变成了戈壁，或者长满了杂草。譬如丝绸之路，譬如茶马古道。还有一些河道上挤满了石头和凝固成石头了的鱼，譬如你，譬如我。

2
有些河流一直哗哗地流淌着，流水不腐，他们永远是最干净的时间。
有些河流是静止，凝固的，他们是永恒和美好，记忆一样停留在那里。

一条哗哗流淌的河流穿过一条静止凝固的河流，多么像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战争。

3
一条鱼变成一块石头，是一场战争。桥上和桥下，是一场战争。水里和岸上，是一场战争。高处和低处，是战争。至于你和我，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那么多的鱼泅渡在时间里。对于她们来说，泅渡也是一场战争。

4
从此岸到彼岸，那条横渡的河流便是他们的一生。
这时，他们是一些鱼。
从山上到山下，那条延伸的小路便是他们的一生。
这时，他们是一些石头。
昨天，我走过的那条狭窄拥挤的街道便是我们的一生。
身后，每一个空白都立刻被拥挤的人流填满。

5
今天，你说，阳台上的茉莉花又长出了花蕾。
嗯，又一次轮回开始了。很快，你就会绽放，凋谢，枯萎在风中，消失，成为一尾鱼，或者一块石头，游走在泥土里。

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19）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10-29)


1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沉默着，不言也不语。
现在，突然爆裂，碎屑飞溅。露出了绿色的萼，粉红色的花蕾，绽放，舒展，飘起，盛开在树枝上。
一些鸟儿惊起，在花朵摇晃着的影子里飞翔，穿行。


2
那朵花突然绽放了，花萼爆裂，饱满的花蕾波纹一般向四周荡漾开来。
一条粉红色的鱼儿从蕊里钻了出来，朝着下面的深渊，一头扎了下来，在风中，摇头摆尾。
她多么像是穿行在时光隧道里。


3
（上午，紫气东来，那些石头破碎，绽放，舒展，飘起成漫天的花雨。
下午，阳光西移，那些花朵渐渐凋谢成一些红色的鱼儿，沉入水底。）


4
花朵般飞翔的石头。
鱼儿般游走的花朵。

或者花朵般浮出水面，
或者鱼儿般沉入水底。


5
他说，以破碎的方式绽放。
她说，用忘记的形式沉沦。

他的破碎需要她来拯救。
她的沉沦需要他的疼痛和嚎叫。

她是他的前世，他的历史。
他是她的今生，她的阵痛。

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18）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10-09)


1
台风暴雨中，有多少条鱼儿被裹挟到了这座城市。他们一群群，灵活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为每一次食物的发现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台风退去后，潮水也消失了，他们凝固成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堆砌成这个城市中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2
这些用苦难和眼泪来喂养自己的鱼。
没有语言，只能随时凝听着自己的内心。
没有国家，是一些突然静止，凝固起来的时间。
没有法律和仇恨，每次情感的波动都会传来山崩海裂般的回声。


3
他们来自于水，又被迫远离了水。
他们如此地渴望着雨水，却害怕台风和暴雨。
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中徘徊，焦躁，不安，甚至于愤怒，却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宿命。


4
体内，莲花一遍遍盛开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自己心中的佛。
当莲花一遍遍凋谢的时候，他们又迅速地衰败成为枯萎了的荷。

作为一些石头，有时候，他们匍匐在地，那时，佛正在体内熟睡。
当他们站在宫殿最高处的时候，佛浮出了表面，他们全身都笼罩着光明。


5
他说，那年五月，气温渐渐升高，老家门前的石榴花正在疯狂地舞蹈，旋转。
沉睡于历史中的冰川融化，洪水泛滥，涌入了这个城市。
所有被砌成宫殿的石头都复活成为了一群群鱼，随着洪水缓缓退出，复归于历史的深处。

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17）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09-09)


　1
那一年，火车在夜色中哐当哐当地前行，穿行在一个又一个的隧道里，周围全是连绵不绝的大山。你说，我们多么像是一些鱼，在海底寂寞地游走！
后来，手牵手走下火车，走出小站。
走出小站后，天就亮了，我们这两条小鱼就浮出了水面。

现在，火车依然在海底哐当哐当地前行着，偶尔停靠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站。
总有一些鱼在天亮的时候，三三两两地浮出了水面。


2
茫茫的夜色里，多么适合抒情呵！
（后来，我遗失了所有的诗歌。）

茫茫的夜色里，闪烁着那么多夜的眼睛。
（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窗，我没有捕捉到一个萤火虫没有摘下哪怕是一颗星星。）


3
一直在海底在夜色里前行，那么多的鱼儿，拥挤着。
没有黎明，没有春夏秋冬轮回的四季。

麻木地走走停停，这列破乱不堪的火车，座椅简陋，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嘎嘎地响着。
一些鱼儿继续沉睡着，一些鱼儿醒来游了出去，另外的一些鱼儿又从外面游了进来。


4
那年，我们手拉手，去远方。
天亮了，走出小站，我们看到了村庄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后来，你说，累了，回去吧。
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

现在，这块巨大的石头，隆隆地滚动着向前，速度越来越快，不可阻挡。
我们的身体，在夜色里时隐时现。


5
你说，为了在黎明的时候醒来，我们总是在黑暗中不停地行走。
嗯，那么深的夜色，那么多乌黑的文字，那么蓝的海水，永无边际的海洋，让我们恐惧麻木的时间。

清明，他们都还在人间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9-09-13)


  <>悬崖边的樱桃树

那棵樱桃树开在了悬崖边
花期已短，果实还很遥远
隔着河床上一泓瘦弱的死水
看花的人站在岸边

你说，远方飘着雪花
隐约间有笛声飘来
你说，因为这雪白的纸
才给予了这美丽缠绵的故事

还说，正是这些凝固的背景
才赋予了这个朝代以兴衰
那些黑色的泥土和石块
这些黑色的影像和文字


       <>清明

每年清明
那些地里的庄稼
我的那些先人们
成群结队推推搡搡地回家

我们站在门前列队欢迎
打招呼
发厚厚的红包
然后，就纷纷散了

回到地里
变成了一些树或者杂草
继续疯长


       <>月桂，在人间

我有好长时间
没有关注门前的那株月桂了
不知道花开了几次
又凋谢了几遍

直到前天，前面那栋楼
抬出了一个脑溢血的老人
旁边那对年轻的夫妇
生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我突然对它心生怜悯
哦，这株月桂
她还在人间


        <>苦楝树

那天上午
我上山砍柴
在后山坳里，看到
那个嚎哭的男人挖了一个坑
把草席裹着的小孩放了进去
收拢四周的土，堆成了
一座小小的坟
再把破撮箕盖在了坟头上
下午，我再次经过时
一群野狗狂叫着
疯狂地用爪子刨着坟堆

几十年过去了
当年的小坟堆长出了
一棵粗粗壮壮的苦楝树
那个嚎哭的男人坐在轮椅上
沉默着，不言不语
那群抢食的野狗
不知道去了那里

他来这人间走过了一趟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9-08-29)


<>立新湖公园的画

散步到公园东南侧的时候
那人正用投影机把电脑上的画稿
投影到了一堵白墙上
再用毛笔精心地勾勒着
那些粗粗细细的黑白线条

小鸡、黄牛、茅舍、篱笆、石磨
曾经我是多么的喜欢
现在是那么地冷静和沉着
就如那些年我们执着的爱情
曾经无比热恋的贫穷单纯与苍白



<>来这人间走一趟

流浪狗胡小丁同我们厮混了一个月后
跟着胡丁去电子城取货时又走失了
这个狗娘养的
在深圳混了这么久
竟然还老是迷路
像老陈那样没有半点出息
找了很久我们都没能找到
就在大家绝望了的时候，
这狗娘养的
又满脸沧桑地出现了
昨天喝茶的时候，我想
不管他会不会继续走失
他都还是牛皮哄哄地
来这人间走过了一趟


<>清晨，鸟雀们敲打着玻璃窗

清晨，鸟雀们
啄食着二楼的冰花
用长长的嘴敲打着玻璃窗
后来，起风了
用力地摇晃着后山的竹林
努力地融入墙上透明的影子
后来，我起床了
穿衣，洗脸，刷牙，漱口
鸟雀们飞走了，
冰花飞走了
风飞走了
竹林飞走了
有点冷清
我也飞走了


<>山狐狸

狐狸咬着大公鸡逃窜着
我举着那根长长的竹棍
在月光下紧撵不舍
追过两个山坳后
狐狸丢下战利品跑了
我捡起公鸡回到家里
天亮了
梦醒了
大雪开始融化
恍惚间
我便老了   

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16）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08-18)


   1
这个大山环绕着的峡谷里的水潭。
那么多的时间从地底的石缝里汩汩流出，那么多的鱼儿在里面寂寞地游动。


2
我们的祖先互相杀戮着，蚕食着，然后被岁月覆盖，埋葬。
如一块块麻木的石头，沉入到水底。

只有当阳光斜斜投射进来的时候，只有蓝天和白云和潭水交融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天空中的鹰在水中翱翔的时候，潭水才会剧烈颤抖，摇晃了起来。这些石头才会苏醒，疼痛，如鱼般在水中惊惶地穿行。


3
这些潭水，这些鱼就是我们的因，我们需要寻找自己的果。
一步一回头，我们爬上了岸。
一步一叩首，沿着陡峭的山路向山顶进发。

我们这些爬上岸了的鱼，这些孤独的朝圣者。
体内盛满了水，盛满了黑暗的时间。身后，永远是那些历史，我们寂寞的影子。


4
当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们就来到了山顶上。
阳光，蓝天，白云，俯视着... ... 我们俯视着山下的芸芸众生。
没有时间，也就没有了黑暗。

站在山顶上，我们这些爬上了山顶的鱼。
鹰一次次张开强壮的翅膀，向我们俯冲，用锐利、有力的双爪把我们抓住，翱翔在天空中。

我们割肉饲鹰，用自己的血肉来饲鹰，我们才能圆满自己的果。
从因到果，我们才真正地拥有自己的葬礼，过程，人生，文字，哲学和诗歌。


5
在鹰的爪下，我们一片片剥离自己。
把血肉留给鹰，把锋利的鱼刺刺入石头，剩下的就是我们成熟的果实了。这些舍利，石头般从高空中落下，从山顶上向山下滚落，破碎，滚动，坠入悬崖。再滚动，坠入峡谷。滚动，坠入水潭，化为了一条条鱼。


6
我们无力举起这片寥廓、沉重的天空。
唯有上岸，锲而不舍地向上行走。
然后，把自己献祭给统治这片天空的鹰，骨肉分离。
这些水、这些石头和鱼，是我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遗言和影像。

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15）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07-27)


1
下雨了，我躲在房间里，看着窗外：
那些鱼，密密麻麻，从天上掉了下来。
那些石头，密密麻麻，从天上掉了下来。

后来，鱼游入了大海。
一些石头被我们建成了房子，另外一些被我们雕刻成了神像。
然后，又亲手毁掉。


2
这么多年来，我们总是习惯于从高空坠落，在雨中奔跑。
如一块块石头，激射而来，四周都是飞溅的浪花。
如一条条鱼，跃入水中，摇头摆尾，向深处游去。
最终，归于沉寂。


3
那天，你说，一块石头与另一块石头之间，必定有一条鱼。
嗯，你和我之间也有这样的一条鱼。


4
昨天自杀的那个女诗人，一不小心就敲碎了自己。
石屑飞溅，像极了她身上闪闪发光的鱼鳞。
她又一次回到了水中，回到了水中她就活了。
那株摇曳着的水草，多么像她多年前的那首诗歌！


5
你说，最好隐于一首诗中，只要那首诗永远也不写出来，你就永远也不会凋谢。
嗯，其实，更多的鱼隐于水中，她们比阳光更透明，比水更清澈。
我们一直都看不见，她们就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鱼（之14）
◎作者：子在川上曰  ( 2018-07-11)


1
鱼嶙峋的躯体覆盖了整块的石头。
这些散落的石头将干涸的河道覆盖了。
我们这些成熟的庄稼将这个城市覆盖了。
多年后，重归故乡，我们身上长满的杂草，将故乡的那片曾经魂牵梦萦的泥土覆盖了。


2
那些水，是鱼的语言。
那些时间，你和我的语言。
很快，我们身上茂盛的杂草，时间的语言。


现在，又是秋了，被这个城市遗忘了的秋天。
我们的脸上飘满了落叶，我们的头上，挂满了果实。


3
每年的秋天，总有一些鱼逆流而上，产卵，繁衍子孙。
每年的秋天，总有一些人离开城市，回到乡村，安息，腐烂，回归泥土，
多年前的那些风，石头般滚动着，从一个树梢滚到另一个树梢，从一片墓地滚到另一片墓地。


4
你说，看不清水的深处，那些鱼摇晃着夜的影子。
嗯，我也看不清历史的深处，那些人躲在暗处，肆无忌惮。


5
那些果实石头般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那轮落日从山顶上滚落了下来。
我和你也坠落了下来。
只有向下，我们才能砸碎时间和自己。
那些等待着我们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等到我们。
很快，就会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