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楚子

大雨过后，天地干净。
大雨过后，增添新的污浊。
大雨是神的大雨，人间是俗世的人间。
而泥土松动、植物吐芽的声响是唯一的。
小时候，母亲从菜地回来，带着浑身的湿漉。

□桃
楚子

落日即将圆满，见证人世的一天后。
鸟鸣从不延迟，即使已够了。
作为一阵风，需要说出群山的边际，如果有。
在任何时候，你从山脚往上看，
以此修正一颗草、树或人类的盲从。
桃花亭古朴，命运胜过朝闻夕死的道。

昨日磁湖，人群背影，饕餮的涛声里，
你记住每一个静极而隽永的时刻，
千年的更替。
奶头一样的桃，在回来的路上，挂在枝干上。

□水
楚子

水冲刷着岩石，不知疲惫。
这就是时间。

不是为了站得更久，
而是为得知更大的风来自何处。

许多人失去了，许多过往失守。
黎民百姓忧心饭碗，王侯将相苦于生活。
不是为了生，也不是为了死。

风暴就是虚情假意和宁死不从。
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太过平静。

夜幕中的磁湖无人问津，黑暗中的事
谁也不能保证。

□蟋蟀
楚子

天色已晚，蟋蟀叫个不停，
没人在意它们说了什么。
也许一个夜晚，也许一个季节，
来世成为它的后代。

□回应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如果能有到达。
树影是筛子漏出的煤渣，灯光处缠绵。
无话可说的时候，看看历史。
灯光下，陪着一棵树。
我们苦于无法翻译，我们嘴里满含泥沙。
成群的行人闪过，迂回的风垂死。我慢慢睡着。
一颗树回应着另一棵树。

□余温

天黑得如此之快，朋友说冬天快到了。
腾空的鱼群少了，鱼竿的沉默期。
我们曾受惠于燃烧的季节，但在末尾
又得以领受灰烬的余温。

□女儿赋

看见一个小女孩夜色中独自回家，
晃动的马尾辫。
看见自己闺女就在眼前。
悲喜的人世，她们也要经历。
从此，不忘一句清脆的“爸爸”
和从不加防备的小小怀抱。

□心
楚子

天黑时才能想起天黑，像路灯，
直挺挺照耀。
或许直到身体里再也掏不出什么了，
我们才能相爱。
像一个笨拙之人，接受对自己的空无。
我曾对你说起过诗，我还说有诗心的你是美丽的。
我是说给自己听？
那两行之间的焦躁与流失该如何确定？
在你已不需要听懂时。
流转的星空为世人布局，森林的路径，
当我们再也说不出一首诗于何处中断，
就再也听不到其中回响的心跳了。

□医院
楚子

妇幼保健院仍有许多窗亮着，在夜半时。
疫情过后，餐食只能放在导医台。
而很多次，你被迫来到这里，
目睹一种出生与陨落。
那终生的啼哭是否源于第一次向你抓来的手？
医院不开灯处，鼻息声更微弱。
门口保安彻夜交谈，自动测温仪清亮的女音。
你离去后，仍能看到灯光慈悲的映照，
因你也曾在这里，直视一种人世的到来……

□衣钵
楚子

当我试图写些什么，我找到了泉子。
或许很久开始，人们就是一体的。
那共同的拜谒，屈原、杜甫、孔子以及释迦牟尼。
从很久开始，诗就诞生了，
这千古悠悠的衣钵，是我认识的泉子。

▲云籽，本名陈博聪，黄石人，90后，毕业于湖北师范大学。

一个逐渐起卷的人
云籽

□黑鸟

白色的雪原上，黑色的鸟
它暴露在无法躲避的地方
起飞，短暂停歇；我们羽翅冰凉
看着黑色的小点，独自离开

在干净的世界留下最小的
最小的痕迹：每一步停驻都
经不住一丝雪的包围

好比我们只在人间每一处驿址
歇足喂马。茶杯碗沿，山谷中的野店
微微震翅，抛洒下几片我们的羽毛

直等夜色中最柔软的轻纱，缓慢地
收起所有微小的证据：我们不是黑色的
我们从未在光亮的时间中飞过

□回声
云籽

总有一些事情，将我们逼往仄境
让夏夜围拢漫天大雪
我们又重新承载蝴蝶般的宿命

精致而脆弱的生命，山河的一部分
有的时候，一生只是来处无可寻的
香气

而日子在消退，光阴在雨中枯萎
再也没有更好的方式，从自身破茧而出
这如短暂黄昏中的生死轮回

每每此时，在天空的花园之上
远远的无尽回响
数以万计的蝴蝶，正试图重新扇动翅膀
就好像它们第一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