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里的半瓶酱香


光线每天照进老房子里，从
那些书中，完整的、残缺的页面
划过，就像审阅活在纸上的岁月

我撕扯着，从半瓶酱香的背后取出
几本旧书。此刻，光的视角
正适合与时间轴线串起某一段情节
起起落落，带动整个天空

关闭柜门，我也慢慢地闭上眼睛
感觉自己，被那瓶不再浓烈的酒香
安静扶起。十几年了
没有完整地说出的愿望和这半瓶的
空一样，保存的原封不动

您在，仍不需要说。
只需……搀扶着
把酒杯倒满，填补
这渐短的年月

天神庙疙瘩


“疙瘩”是句土话
我们的方言惯常把土块
叫做“疙瘩”
山头也叫“疙瘩”

听话听音
天神庙疙瘩当然是山头
我们这样称呼它
都知道此“疙瘩”非彼“疙瘩”

就像写进宪法里的“人民”
非大街上的“人民”可比一样
天神庙疙瘩上尽管没有庙
但太阳总是从它背后升起

写在月亮之上的乡愁

寂静的夜
孤独袭上心头
思乡的愁绪
借一支笔款款倾诉
照异乡也照故乡的月亮
最懂我的心事
从窗户轻轻地跳下来
恍惚一身雪白的猫咪
暖绒绒的从我脚裸一直爬上案头
我把对母亲的思念
写进它的眼神写进它的倾听
写进它的嗅觉写进它的心跳
当它依偎在母亲的胸怀
母亲就感受到了我的平安无恙

葡萄季

如果虫子胆敢在葡萄叶上打洞
等待它的不是如何做虫的说教
而是直接从肉体上消灭
在葡萄地，小草也不敢过于茂盛
农人的糙手是它们天然的宿敌

葡萄藤当然有权无畏生长
可它们被赋予的使命太艰巨了
医保、社保、父母看病、门前的
水泥地；孩子的奶粉和尿不湿
客情应酬、衣食住行、秋装棉被
每一样都得从藤蔓上长出来
肥厚的葡萄叶表示愿意帮忙
努力使自己长得像一张张纸币

田野一直是一支汗水淋漓的长调
它逼迫无数精壮的汉子和青春的女人
与它同肤色、共进退。少数人
以美颜和滤镜完成了抗争
她们却并不是土地的主人

从秋风里获得丰收的人是幸福的
不必在提酒割肉时战战兢兢
吹牛时也不怕被人探出卡上的余额

拘小节，修边幅，顺从缔造者的意志
这便是家乡葡萄的优良传统
有葡萄的加持，最治愈的表情其实简单而易见
无非是黝黑的脸上，忽然现出一口白色的牙齿

慈悲

在深山，云与雾相遇
石与竹为伴  竹与梅为友
隔着古道，隔着寂默无言的凉
拾梦而行的草鞋  咯吱响着
旧时那月光，沿着潺潺溪流
映入眼帘，怎教人不心动

流水如此干净，清澈
似清晨，草尖上盈润的露珠
在凝思，在浅笑，在绵绵山脉间
闭着眼睛听鸟鸣，把快乐安置在
岩石边，一撮深绿的青苔上

十里不见烟村，眸光深处
春天拐了九道弯，风吹动的流年
捧出红花与绿叶，向天空
向着慈悲的大地，交出惊喜

我哭泣是为了洗去人间的脏


我的眼晴脏了。有时是风沙
有时是尘埃，有时是一些落魄的汉字
有时是丑陋的灵魂
他们在我的双眼里积淀，污垢一样
占据着我的视野。黑眼球，白眼球
清澈的世界渐渐地发黄了。我的内心
在呐喊，在挣扎
决堤的泪水时常哭泣。有时在夜里
有时在梦里。醒来的时候
朝阳是新的，空气是新的。连鸟鸣
都是清晰的

春天的声音


仙客来穿过冬天拈花而笑
二月兰说出蓝色的心愿
蟹兰二次打朵儿
开始复盘

风反复复制
粘贴，染绿了母亲的窗帘

大病初愈的父亲听见蜂蝶嗡嗡
失聪的耳膜开始发痒，一次次捉住了
母亲的声音

我又开启晨跑
把阳光一趟趟运回家
把偶尔捡拾的鸟鸣，种在
母亲的菜园里

诗歌罪人

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看到
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很多，很多

为什么你该看的看不到
不该想的，想了很多
为此
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我无法为自己辩解
我无法为诗歌自圆其说
我无法给你们所要的供词
……

活着

除了生老病死
我一直以为活着是一件简单的事
人和动物一样
能吃能喝能睡就能活着
肆虐全球的新冠
改变了我对活着的看法

无数人寝食难安
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病毒刺痛不同肤色的泪腺
留下永久地创伤
我们不忍目睹那些热爱生活的人
被病毒吞噬那一刻的哀求与绝望
他们渴望活着，他们难以暝目
无论生活在社会的哪个阶层
在灾难面前，生命何其渺小与脆弱
像一缕风一颗流星

我曾蔑视那些轻生者
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走上绝路？
俗话说：“好死还不如赖活。”
直到一场意外的官司
把我拽回贫穷的原点
还面临牢狱之灾
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阴阳只是一念之间，却可以改变世界
为了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我咬着牙流着泪忍着痛地活着
想想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
也仅仅为了活着，颠沛流离
也有人和我一样，拖家带口
在城市里无数次迁徙
执着地追求幸福
无悔地忍受痛苦
栉风沐雨，义无反顾
也从未觉得活腻了

生活的目的就是活着
活着就离不开柴米油盐的生活
活着就有数不清的烦恼和忧愁
活着就会有生离死别、阴雨连绵的日子
哭泣也是活着的一个部分
活着就要承受生活的负荷
苦难和痛苦是对活着的考验
幸福和快乐是对活着的奖赏

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有的人去天堂也想活着见上帝
作为平凡的我们
清晨能被小鸟叫醒
见到第一缕晨光
闻到最鲜的花香
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扶犁等待花期


不再美化思想
走出循规蹈矩道路
纵然满身沾满泥
也要努力构思路线
准备好应用工具
开出一片沃野

即便有些贫瘠
努力的汗水来浇灌
勤奋清除杂草
用浓郁情感作肥
施以该有的恰当温度
哺育健康成长

一旦犁铧插下
责任遍压在双肩
不再找力不从心做借口
也别说什么不以筋骨为能
有暴风雨来袭
必须努力展开双臂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