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雕像

他开始燃烧自己。一朵火焰，
一朵不可复制的火焰飘在夜空。
火焰里一道门开着——跨过去是死，
还是生？火焰只哔啵作响。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陷在炙热的中心。
热力摩擦着他，像粗野的风，
也像情人甜蜜的手指。
他快死了吧？——碎片一样爆裂。
火光映照出爱的轮廓，在上方，
他伸出失水的唇去触摸——
如一座静止的雕像，凝固着熄灭之光。

母亲在丝瓜花旁边打理农具


篱架丝瓜叶昌盛，刚好遮阴
母亲跟丝瓜花挤在一起
看太阳斜下六月
听知了把院子叫的安静

有家雀从去处折返
停在篱上，停在丝瓜花侧边
把新事旧事慢慢梳理
把下午三点钟慢慢梳理

就着半杯温嘟嘟的茶水
母亲嚼服几粒香砂养胃丸
督促自己，把锄头打理一下
把烂了边的背篼锁好口子

离院子最近的包谷闪进眼睛
长须的、抱崽的，都很实在
都顺着阳光长出香味
母亲的动作和口气，也有香味

空
文/濮建镇

最空的天空
在空得风不受任何阻拦时
装满太多欲望的人
会借春天的理由寻找到
负重大地上的一片片空旷
把一只只天空宠爱的形状
放飞上去
让一根根拉紧的细线
将高处飘动的空
传导入紧紧拽线的手中
置换出身体中想丢弃
又轻易丢不掉的一些东两

气球


大大小小的球浮在空中，包涵着空
填补不了那无垠的空话

它无垠的空，让低处的麦田充满想飞的欲望
它被人笑话。它一旦腾空，就是奔赴死亡

那些气球带着空奔赴遥远的空
高高在上，以高姿态嗤笑几朵云的梦想

空出的距离迎来更多的挑战
气球升得越高，离死亡的日子更近
它继续向上，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路

混凝土裹了更硬的石子
总能精准地砸中雨滴的痛点

揪住风的尾巴，漫延
安抚不下驿动的春天

山重水复处转入另一个季节
站在悬崖边参悟生与死

把抱负推向远方
躺平，任人踩踏

在油门轰鸣和刹车尖叫中
听木鱼的轻吟

狗日的粮食


民以食为天
吃饭是天大的事
谁都有一张进食的口

那时候
粮食比天还大
天塌不下来
没有粮食，会塌天的

黄澄澄的粮食长在地里
面黄肌瘦的眼神和
手执棍棒的粮保对峙着
粮食会被饥饿吞噬
饥饿也会倒在粮食面前

在那个肚子里冒火的年代
有一种声音在默默地呐喊：
狗日的粮食！

小寒时节

风云大地
天气冷
人间处处冬藏

雪中行
滑冻交加
人与人
一不留神就被戏耍

一年一度冬雪季
岁月不老
人生这趟旅途很短
很短
很易老

问世间
白昼交替
谁能受了
这拽不住的时间

从雪中回来

西岛

那是去年的事儿，想起来心疼
那几天，村里白事的饭来不及吃
江大爷走了，高烧咳嗽带走了他
前后脚，胡大伯爽朗笑声消失了
一场好大的雪覆盖了他们的名字
覆盖的还有胡奶奶，涂叔叔

那个饭也不能去吃，不敢聚集
一阵紧似一阵的雪飞下聚集起来
盖住跨过去的稻草灰
跨的时候很急想尽快过去那个坎
谁也没有去堆雪人打雪仗
谁也不愿揭开那个雪盖子

大雪

整整一天，以为中午会停，以为晚上能停
以为时间很快会过去，雪依旧没停
以为世界会回到过去，回到从前，一片白茫茫
以为入夜，黑暗与梦会将我带走，像从没有在世界上来过

怀旧

在黑夜的尽头，曙光一个
漂亮的转身，
把夜色塞进了
母亲点着麦秸的灶膛。
升起的炊烟，
同田野上摇曳的
妹妹一样好看。
父亲扛着犁铧的
背影，被露珠收藏。
村庄伸了伸懒腰
挥着鞭子，把牛羊赶出圈栏，
走向晨曦镀亮的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