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诉

不要扶我。就让我在地面上打个滚
在村庄的背后把月牙抱住
枝头上悬挂，苹果，柿子，石榴
秋菊在山岗上
撒泼打滚，像一个疯子
所有的树，都在空中摇晃
房子，院子，田野
一些庄稼成熟
一些，低下头去

也别喊我。就让我染红的指甲上落满蝴蝶
有白色的，黄色的，黑色的，彩色的
这些蝴蝶有的来自北方
有的来自尘世。有的含着悲伤
有的随着秋风
也不把，骨头连着的地方写上村庄
把骨头意外的地方
写着大雪，初雪，夜色中
悬挂的小颗粒

把秋风举起来，也举起北方的十里长街
举起整个天空，我不喊出来
心中埋着的痛，心中
藏着不能言说的苦。再过几天小雪就要来了
这世界到处都是
白茫茫的，再也看不到泥土中
遗留的痕迹。

我给太阳洗个澡


今天的太阳怎么了
就像我白内障的眼睛，混浊不清

我记得小时候，这里是一片大海
太阳似一面铜镜，火红火红

如今，大海被都市拥抱
连阳光都有些窒息

傍晚，那轮斜阳终于跳到海里了
我给太阳洗个澡

秋日书

风停了
树，还在晃动
两枚飘舞的叶子，低语着——
“在落下之前，我曾为你燃烧过”

这多么好，可以告白
可以在落下的季节一同落下
此刻，最大的幸福
莫过于此
而悲伤也是
如果此时你恰好经过这棵树
你会听到
那轻微的
叹息声

站在黄昏中的异乡人
他捧着一枚落单的叶子
迟迟找不到归处

注：引号部分出自《光与夜之恋》

雾

我想过，三十年前冲进雾里的那个人
将自行车的速度和自己的紧张
提到了嗓子眼

大雾吞噬了一段下行的缓坡，并模糊了视线
在去城郊工地的路上，我和父亲专注于前方
并保持适当的距离和沉默

一段缓坡制造了风、白色的阴影
十九岁那年的冬天
田野里的麦苗是雾里
最稚嫩的沉思者
它们披着一层厚厚的霜

一个音乐弥漫的午后

环绕着他，音乐的薄雾开始弥漫
他几乎看见自己，一只不安分的蛹
渐渐停止思想的躁动
时间凝固了，而音符仍在飘荡
漫无目的，又仿佛深思熟虑
当他从半空朝所在处观望
这冥想的午后，恰似一枚琥珀
忧伤，纯净，只有黄昏能撼动它
甚至黄昏，也无法击散
这团空气色的宁静

火山口

尘埃。在打开绝望之前
世界从绚烂归于黑白

最后半枚贝，砥砺于
时间深处的焚烧与毁灭
余留空洞眼神，让天与地
裂开一一
吞吐间的死亡命运，或最后一个问题
再没有答案

这样的死寂，从上一秒往后
曾娇艳的花朵摇曳在黎明
摩挲山的冰雪与一尾狂热的鱼
追逐的瞬间
却用一生去赎回

它高悬于世，陈列的断面口
赘述一段错误的时间
繁华坠一地，谁又曾捡拾？

失散多年的兄弟

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我都如约而至，
老地方，我来看你。
每一次，你都有不一样的惊涛拍岸的演绎。
你的脸庞总是那样纯洁明亮，
你的歌喉总是那样清澈动人。
每一次，我都象是接受一场奇异的灵魂的洗礼。

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我的身体是空的，
我的骨头是空的，
我的心是空的，
这正好让你击节而歌。
刀哥啊，醉酒当歌，
醉酒当歌啊，只有你知道，我的空洞。

我在空洞的缝隙里看你。
你的胡须日渐浓密，发际日渐稀疏，
你日渐心宽体胖，只有眼神坚定如旧。
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
我看着你，
象是看着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爱写门扉
为什么他们爱写火车
为什么他们爱写影子
为什么他们爱写玻璃
为什么他们爱写石头
为什么他们爱写钉子
为什么他们爱写刀子
为什么他们爱写伤痕
为什么他们爱写灰烬
为什么他们爱写稻草
为什么他们爱写韭菜
为什么他们爱写猪羊
为什么他们爱写肉联厂
为什么他们爱写提灯的人

晚来天欲雪
刘小彬

寒冷，像你转身离去的容颜
乌云已经飘不动了
像堆积的岩石
一个城市，无法被隐藏
寂静地盘卧

穿越这个城市的河
走向黄昏
缓慢的脚步
每动一下，就凝聚成一层冰
远山
开始图画上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