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又见夏枯草，骄傲地，开一圈圈蓝色的小花
时间不会太长，刚开又谢
茅膏菜捕获飞虫，缓慢地消化它
这初夏的天气，这安静的漫游者
采来阳光，融为茅膏菜的一部分

坐下来歇息，竹篓中药草
变干，失去韧性，风抽走了水分
风象岁月让人变老
布谷鸟叫，隔着一大片水田
还没来得及看到它就消失了

还有许多在转霎间消失
空气里走失蔷薇的香气
路边树莓掉在泥地上，腐烂
牛经过草地，草只留下根
然后牛也从草地上消失

它去了哪里？初夏已经过去
时间出现巨大的空白
生与死静静轮回着。山坡上
有祖先的坟。阳光暖暖
我从小山顶上看见村庄

西瓜

我们冲上了山顶的凉亭
用拳头砸西瓜
十斤重的西瓜全下了肚
又把瓜皮远远扔下山谷
我们解开衣裳吹风
我们七倒八歪
随手指点山下的江水和县城
那时多么年轻，快活
那一年我们没有野心
对多变的命运也毫无警觉

再次写到竹家陂

沿溪流上溯二里
可以到龙凤岩
如果扎竹排顺流而下
三小时到县城
竹家陂三十丈的悬崖
点缀一万朵百合
八千米高的天空
染上99度的蓝
五十亩荒田种上草
喂养两百头山羊，最好加上七匹白马
三千亩山林适合
八百羽鹰筑巢
存放二十秒的峡谷回声
好吧，这些都只是臆想
都不确切。我只保证
不多不少，这是我第六次
在诗中写到竹家陂

失诗记

昨晚梦到几句诗
音节铿锵，气韵丰足
差不多算我近来最漂亮的诗句了
可我没有起身
找支铅笔把它记下来
只是在心里默诵了几遍
就接着睡我的觉
等天亮试着回忆
发现已想不起来
也没有太多遗憾
写下来也好，没写下来也罢
对于我有他妈什么意义
还不是象河水向北流
风四下里吹
我写下的诗，以及还没来得及写的诗
用不了多久，就再看不见任何痕迹

斜阳

常常我想起这些人：
在数字和文字中间游走的大兽
无限制的老哥们：水笔，庞华，杨瑾，老德
坚韧的汪峰和沉静的瓦
小我十岁的牧羊人
满脑子主意的怪叫，还有
我的高中语文老师谢秋晓
各自艰难，各自快意
各自：相忘于江湖
现在我躲起来。我消失
我的诗歌之弦响
也随午后的风，慢慢沉寂下来
坐在窗台后面，对面的楼房
墙面有雨水流蚀的痕迹
一道金色的阳光
静静打在墙上

秋风

把窗子关上
窗帘拉拢
裹在毯子里
放松身体
多么安全的黑
多么温暖的居所
梦里，他恍惚行走
于春天的山坡
空气中花香四下弥漫

石头

一块躺在我园中的石头
来自深山溪谷
近来我特别喜爱它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比如：
无论它到哪里，还是脱不了乡野的本性
尽管周边长满杂草
它保持着身体的清净
老实，温顺，把它摆在哪里
它就安分地呆着
还有：
在浑圆的外表下
它有坚硬的质地
如果砸开
会暴露出内心的锋芒
这点也和我一样

小桃花巷

小桃花巷不见桃花
甚至也不是陋巷
门外街市繁华
以至于
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问对地方
现在屋里一片安静，主人已远去
留下与我对话的
只有数十卷画轴
灯光洒在画面上，不起
半点波澜，不过如此
他生前是寂寞的，现在也还一样
所以我们看画
没有向他的儿子叩问他的生平
不过如此。他有过圆满的一生
而桃花开，也许在一百年前吧
门外细雨霏霏
我们离开了小桃花巷

青龙湖

它最美的景色
我一定没有见到
那是在月夜或清晨
雾气从寂静的水面升腾
让对岸的山变轻
石壁也柔软了
为了见到它最美的景色
我要不要
在湖边山脚搭个草棚住下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也许
得等到我退休吧
只是到那时
青龙湖是否仍这么安静
以及到那时
我会不会再想起这个问题
都是未知的

上访者


这个八十岁的老人
微微笑着走进我的办公室
“你好，*秘书
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
七八年前我来找过……”
他一次又一次安静地
走进我的办公室
仍然轻声轻气
他说：我有高血压
我不生气
我要留着这把命
然后他说：
我要解决这件事
不把它留给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