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被抽去筋骨的牛
只剩一身空虚的皮囊悬于风中
一头牛在人间勤勤恳恳，用尽蛮力
它的骨肉与灵魂尚未到达山顶
白雪已经覆盖内心，大地极尽苍凉
它的犄角还在指向苍天，如两根
虚假的白骨，试图刺破谎言的藩篱
一头被抽去筋骨的牛
一根晾衣绳竭力撑起它平直的脊梁
四蹄离开土地，它便无法拉动
命运的犁铧，它甚至无力再发出
一声悲凉的低吼。这纸片状的一生
在远山与荒野的注视下，随风飘荡
它甚至梦见风干后，一个穿上
这身单薄皮囊的人，替它走上雪山
去寻觅枯草。替它走进荒野
去犁开板结的芳香的土地
雪中的莲蓬
半亩荷塘被雪拢于怀中
独留一支莲蓬斜倚雪面
为雪下黑色的塘泥窥视人间
作瞭望镜
莲子早在夏季就与人私奔
荷花盛开更恍若前世
只有一支莲蓬回到冬天
它在皑皑白雪里
孤单，陈旧，苍老
像一束枯干的喇叭花
——栽于雪中，却无力成长
待荷塘雪融，这支莲蓬
将沉入塘底
化为嫩藕的肥料，重复
下一个生命轮回
天鹅湾
就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天鹅吧
忘掉高天上稀薄的空气与层叠的
云霭，忘掉旅程中的明枪暗箭
在一片平静的水面，放声高歌抑或
俯首小憩，只在意暖融融的春光
直到夕阳落在天鹅湾，喂食的哨音
划过泛青的杨树枝头——
这刚刚从寒冷中归来的人间
被一群天鹅展开的翅膀覆盖
即将重陷一个毫无纷扰的夜晚
春雪
昨夜落在树枝上的雪
今早太阳一出来，就融化了
就像昨日的光阴，黑夜刚过
就随着第一声鸟鸣消逝了
昨夜，大雪簌簌而下，我们围坐在
临街的铺子里喝酒。已是春天
不需要红泥小火炉，也没有
绿蚁新醅酒。醉眼迷离的人
无视尘世的重压，只管把自己
轻放在大雪纷飞的暗夜里
光阴随着每一杯酒滑过嘴边
或轻或重的话语，无法击落窗外
毫无规则率性而舞的雪花
这场雪过后，应该就是
暖意融融的春天了
我们在风雪中慢慢垂下眼睑
枯木逢春
夹在繁花绿树中间的一截枯木
也一同到达了春天。湿润的树皮
一只刚飞走的燕子，都在证明——
一截枯木，它的内心并未腐朽
想起满树繁花的岁月
它悲伤的想要落泪
为它截肢的锯子正在墙角生锈
春雨偶尔会在锯片上溅起波澜
如果你此刻从窗边走过
会发现，一截周身发黑的枯木
为了不成为废柴，在繁花掩映下
正倔强地长出第一根绿色的嫩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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