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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 男||短 章（九）

□ 蝴蝶与少年


秋天越来越深
山中蝴蝶斑斓的翅膀越来越暗淡
傍晚空气湿重寒凉
两只蝴蝶停在屋檐下的青砖地面上
收拢的翅如单薄的衣衫覆盖着
它们瘦弱的身子
同样瘦弱的是蹲在地上的三个少年
他们正用棍子拔拉着蝴蝶并
残忍地毁去它的翅膀
他们看见没有了翅膀的蝴蝶
像丑陋的毛毛虫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又欢快地把目光投向另一只

□在只角楼


暮色四起，群山隐约
这多年来，兀立的山峰从不曾倒下
我却已从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
变成如今这样一个身心俱疲的中年
在只角楼陡峭的悬崖前
我看到的山峰好像都是同一座山峰
它们越过无数时空等在这里
似乎就是为劝阻我劳累奔波的脚步
只角楼高翘的一角伸向悬崖
它望向的远方如同我们起伏的人生
一一没有翻越不了的崇山峻岭
只有翻越不完的崇山峻岭

□ 在秋天的阁背水库和朋友谈暗物质


它并不遵循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
存在，但看不见
如果允许望文生义，我们
是否可以说昨天晚上那些在雨中
挑灯抢割庄稼的乡亲们
就生活在被暗物质包围的世界里
你说每一具沉重的肉身
都藏有一个轻盈的灵魂在平衡着
他的物质生活，为什么有些
失重的、看不见的东西有时也会
压迫着我们喘不过气来
它们到底是属于物质还是暗物质
比如此刻田野上正在秋雨中
腐烂的谷粒的呼喊，乡亲们无法
称量也无法抑制的悲伤

□ 月亮不只是个应景的事物


月亮升起来了
但月亮好像只是一个应景的事物
有人把它挂在高高的树梢
像挂上自己一颗漂泊无寄的心
有人把它悬在江河或大海上
似乎狭窄的人生有了宽阔的去处
有人把它养育在水缸中
就像养着身体里一头不安的幼兽
也有人把它当成一面铜镜
把它从天边移置到窗前照了又照
直到青丝变成白发，看见
离世的亲人用一根细线系着它在
灰暗的云层中轻轻拖动
月亮一生东奔西走，只有我知道
月亮是我离家时肩上的一个
搭裢，返乡时背上的
一个包袱

□ 我喜欢轻的东西


我喜欢轻的东西
以及一切在空中自由飘飞之物
云朵，柳絮及炊烟
轻多么松驰
轻就意味着摆脱了羁绊
就意味着事物脱离沉重的肉身
举重若轻的东西也算
包括飞鸟、飞机
世界上有重于泰山的东西
也有轻于鸿毛的东西
但并非都是轻者自轻
重者自重

□ 隧  道


火车穿过苦竹岭隧道
像一颗子弹穿过一个人痩削的肩胛
当火车轰鸣使一座山痛苦颤抖
我宁愿回到从前，用一整天的时间
去翻越它崎岖的身躯，用
一整夜的时间坐在它半腰的寺庙前
看风把云带到跟前，又看着它
替我去往神秘的远方

□ 彼岸花


园中东一棵西一棵开着花
有人叫石蒜
也有人叫它彼岸花
它的花殷红
就像一根根带血的细丝带
粗看缠绕纠结
细看结构秩序井然
好像彼岸就是这样的样子
一株让人浮想的植物
它的花却含毒
可见植物的仿生学
也可作政治学的条分缕析
你看它在园中的
自我感觉：独杆、挺拔
全身长满了毒素
而不自知

□ 回家看望腿疾的母亲


拖着一条腿，我感觉就像拖着
一截老木桩。放下电话
我就驱车赶了回去
车到村头
就看到弟弟陪着你等在场地上
我在车里看着
弟弟陪着你缓慢地走动
感到你的右腿
真的就像一截无用的木头
一个人身体有自己控制不了的部分
多么悲哀
想起你你年轻时候
牵着摔断腿的我蹒跚学步
我打开车门
竟然感觉伸出的左腿
无法向前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