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组诗）
康城
在无声里倾听，自己的瑕疵
加上呼吸的耻辱
构成巨大的呼唤
在黑暗里凝视彼此的面容
额头的伤疤，眼角的鱼尾
我们相互引导，在岐路
哪里都有诗歌的指向
陌生的存在令人绝望
那里必然是诗的诞生之地
1、
消逝和时间不同步
你一无所知
你看到的只是两鬓斑白
你面对的和拥有的都在增加
阅历，而你对失去的一无所知
一个孩子在地上翻滚
这是他的成长
双手冰冷，额头高烧
他破坏一张张相片
我们保留这些破坏的成长
成长让我们越来越内向于过去
清晰度超过了昏庸
在这时段，距离成为不可避免的选择
只有收藏夹再建立
或者加密的磁盘
而阅读器早已消失
这就是其他人所见
你试图逃离一个悖论现场
你终将在现场里消失
一如你的出现带来的循环
终止
也和时间不同步
在那一刻，消逝和无名汇聚
河流一无所知
没有水坝
没有高度、向度
2、
我能视而不见
也能在切断联系后继续
看见自己处在线条的另一端
并不需要回应
你倾听，只能发现自己是聋的
只有此时你听见另一端发出的声音
耳边的轻声腻语
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点钞机虚拟的计数
检测是否合格
未满格的接上充电器
蓄电池、高压变电器格外危险
不是唯一的道路
远离
潮汐的犹豫
摆在书桌上审视
一次次的视力下降
直到完全看见
消逝的过去
3、
如果诗神禁锢我
完成一首诗
以保存她的形象
以她的灵体的一小部分
再次吸引复原
那些被吸收的不会消逝
成为一个词，一块石头
手臂或者发卡
如果仅是通过诗歌之眼
你会看到一切
都在堆砌
这时你站在角落
或者以自己为中心
都身陷其中
由其推动，轻轻的
离开他们的层面。
4、
一首诗在洗衣机里旋转
渐渐清晰
近在眼前的事物
不止现实，历史
融于粉末
苦难不会让你有所准备
正如欢悦不是思索的结果
如何做到一个人去世的消息
片刻传达世界的各个角落
不是他的事业和黄金
而是他说出了对人类的不乐观
无法端坐其中
加身于你，荣誉还是枷锁
无人能及
无人可坦然承受
层层枯骨边的游魂谈生机
一个个罪人谈无辜
5、
一切有形无形的事物
我独爱你，诗
诗歌之眼
看上去的进展总是突然被打断
即使最熟练的技术工人
也难以拆卸情感的各个零件
又不能以炸药付之一炬
只有不小心留下一个线头
火星就会迅疾燃烧而来
每次经过那个拐弯的路口
你都会放慢速度
存在着碰撞的危险
我亲眼看见一辆车停在隔离带
车轮悬空
6、
个人发展为聚会
在坟墓边，人们互相打招呼
对脚下的陌生人视而不见
生与死，终究分成了两处
不再是一条线的两端
终将使聚会不成聚会
热情烧掉坟头的草
波及路边的灌木
藤条也有松手的一刻
你甚至见不到艾草的踪迹
死死缠绕过的甜和酒
现在只是将死亡缠绕
偶尔，疲惫的小藤条完成
最初的试探
在打开大海的锁之前
可以先释放被时间划分清楚的碎片
到此为止
并不敢再次领教预言的循环
波浪的反复
疲惫终将壮大
渐渐有了定居山中的资格
你和不存在的契约有了关系
7、
肯定这个世界
快速的语气不经过大脑
经过训练的口吻
不再需要经过听觉的许可
受过教育的头脑
拒绝室外的真实气温
酒精和空调足以让一个人
活在虚拟的世界
认可只是礼节
只是手臂的动作
只是嘴唇
而不是亲吻
守着欢乐的废墟
沉默微微的火翻动
车厢，单元房
阻隔并不单是物质
同样有看不见的阻力
沉默所发出的巨大吼叫
让人心寒
死亡降临时的白布
无法覆盖
沉默的杀伤范围
8、
需要做的事情是稳住
直到消逝如期降临
在更多的事物身上
包括它们的相关命名
爱不属于此列
天然的，临驾于万物的规则之上
盲目，不止于进化的隐密驱动
当你在单身公寓、工棚
在工厂的空地上直接睡倒
或者某个大学的走廊
看到沉睡的父母
这些形体不会消逝
他们缓慢
快速的运动，刺激的瞬间
会越来越迟钝
隐秘的内心
无可调查
不看诗，而看历史的人是危险的
9、
变化无时不刻不在
体验之中，体验之外
不仅时间的刻度
竖立物的影像
黑暗中，血管和呼吸
提醒你从未静止
那么，我们该向变化致敬
不再恐惧消逝
作为一个词在显微镜下的切片
无论选择或者随机
都是同样的报告
结论总是错误的
只有错误的方式
缺乏变化
作为一个类的存在气息
在某人的标本册
搁置
10、
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缩水一层
最外面蜕变为壳
不是音乐和文学所能融解
在街上不能抵抗灰尘
在浴室也不能融于爱欲
一层无所用处的壳
形成得那么自然
又不是树木的年轮
有时间的线索可循
11、
物种都来自泥土和空气
也来自语言文字
来自水，来自不可逆的危局、砍伐和挖掘
物种消逝于类似的过程
一切盲目而生长
一切盲目而不可逆
一切盲目可以追溯，而不可逆
来自于语言的力量
并不逊于其他力量的摧毁
物种的结局，难以预见
依然在空气中活动
激烈、缓慢、推动
不一而足
12、
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动来动去
语言或者是人
有什么意义，出自想象
诗歌的前提诡异
或许与我有关，或者全部有关
过去、现在和未来
都在调整、消逝和重现
没有参照物，没有回应
叙述自己生长
枝条没有畸形的说法
但骨骼有，因为参照物是可怕的完美
不可推卸，情感推动生活
向可能的方向移动
直至销毁，或者是名义上的注销
车牌，或者套牌
分不清主次和事实
这些物质的，需要经过考验的
不属于诗的，都被洗脑
13、
今天嘴里说出的都是陌生的语言
完全忘记一支笔经过的轨迹
隧道绕过海
绕不过眼睛
一座桥可以通过呼唤
身体前倾的姿势无法更改
一切如此僵持
我坐回书桌
世界就摊开在眼前
没有人能夺走你的世界
即使你的眼睛被夺走
没有人能取走你的诗篇
即使你失去双手
树木的汁液
经历过雨季
你走出图书馆的时候
被光和树影晃动
浑身颤抖
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摇落
2016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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