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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花里排骨香
——周川《南瓜花》诗歌赏析


童小序


       当南瓜花爬满矮墙时,叶下深埋的南瓜定是个儿大且成熟了。

       正值重阳节到来之际,谨以此篇献给天下所有的父母,祝福他们安康、幸福。

       在当代诗歌谱系里,书写乡村与留守主题的作品并不少见,但能像《南瓜花》这首诗,仅用十行朴素、精准而克制的笔触,直抵人心最柔软处的,实属难得。它像一块被河水磨圆的卵石,安静,却有千钧之力。它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也没有悲天悯人的煽情,只是平静地叙述了一个等待的故事,却让南瓜花和夕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金黄”,在我们心头交织、碰撞,最终升腾起一缕南瓜花和排骨炖成名为“团圆”的浓浓香气。
        成熟的诗歌,定是在它动笔前就把碎片似的想法,仔细拼接在一起,待情绪饱满、思绪贯通、构思和酝酿达到饱和时再落笔,这样写出来的作品才更厚重也更内敛。
接下来,让我们走进《南瓜花》,一起去欣赏诗人成熟的构思,并寻其思路,去深悟诗中的立意,感受它的普世情怀。

        一、构思与立意

       迎接越是盛大,希望越是饱满
       那漫长而无声的等待,就越显得沉重

        这是一首只有十行的叙事、抒情短诗,短到几乎可以一口气读完,却长到足以容纳一千多个日夜的等待。其意蕴不止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它写的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着的个体,如何在孤独的底版上,用最朴素的方式,为自己填上最靓的一笔。
       构思上,诗人用明、暗两条交错的叙事、抒情线,编织成一张关于“留守”与“归来”的网。

       1.明线 充满仪式感的“迎接”

        这条线是动态、向上、充满希望的。迎接儿子的喜悦,胜过天地间一切壮丽的景象。这是一种纯粹的情感,是一切行为动力的源泉。

        2.暗线 被时间凝固的“等待”

       这是被金黄“盖住”的另一条线——暗线。这条线是静态、向下、深藏不露的。它渗透进明线的每一个环节。
       体现了一位普通农村母亲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里,用她所有的希望支撑着,仿佛等待,就是她劳作的全部意义。
       立意上,旨在时代缝隙中,点亮人性的微光,它探讨的是一个宏大的社会命题——农村留守老人的困境,以及他们在困境中如何守护自己的爱与尊严。
       母亲的生活是被“搁置”的,她与现代文明、与儿子的世界隔绝开来。这恰恰是当下境况的真实写照:他们被时代遗忘在故乡,成为一个个孤岛。
       在理解了这张覆盖着无数村庄的网之后,现在,就让我们一起轻轻推开那扇被花香浸透了的小院门儿,将目光聚焦这个瘦弱而孤独的身影,近距离注视她的晚年生活。

       二、作品赏析

             《南瓜花》原作
                            ——周川
       南瓜花爬满了矮墙
       用金黄
       盖住夕阳的金黄

       颤巍巍的老太太
       爬上生锈的三轮车
       摘下唯一的那个南瓜

       去集上换几条排骨吧
       离家三年了
       儿子说
       明天……能到家

     (一)用意象和叙述确立骨肉联系

        第一种金黄,是南瓜花的绚烂
        也是夕阳的沉寂,是视觉意象

       夕阳是一匹温热、金黄色绸缎,正缓缓、不舍地从西边的山峦滑落。它的余晖,慷慨泼洒在村口那面低矮的土墙上。那面墙,早已被另一种更热烈、更执拗的金黄所占领——南瓜花。花儿一朵挨着一朵,一片叠着一片。藤蔓顽强地向上攀援,竟把天际那一抹将逝的金黄,也用自己这更浓、更触手可及的金黄,给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暮色也因此变得温软起来。
         “盖住”,是全诗的第一个诗眼,也是解开整首诗明、暗两条线的钥匙。它将意象与叙述融为一体,令两条线自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织,顺势展开。
       诗歌前半部分,诗人用近乎电影长镜头的笔法,为我们铺陈开一个宁静而辽阔的黄昏。然而,这并非一首田园牧歌。诗的结构在此处发生了一次陡峭的转折——镜头猛然从墙上的“金黄”,切换到从门里走出的“颤巍巍的老太太”。正是这种从“面”到“点”的骤然收缩,从时代背景到个体特写的定格,让之前所有看似温暖的美景,都染上了一层心酸的底色。
       儿子说明天能到家,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母亲沉寂三年的心湖。她能做的,就是去摘下那个自己一直攒着、舍不得吃的南瓜。她盘算着,要用它去换几条排骨,给儿子炖一锅他最爱喝的汤。
       诗人只写了一个片段,“颤巍巍的老太太/爬上生锈的三轮车/摘下唯一的那个南瓜”,却让我看到了整个场景:只见她腰身佝偻得像一只风干的虾米,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里,透着年迈无力的蹒跚。她挪到墙角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前,手扶着车把,喘了口气,然后,颤抖着爬了上去,不堪踩踏的车身随之发出一阵低呻,她不管,仰着头,浑浊的目光在那片金黄的花叶间,细细地搜寻着。
       她把两只手伸向叶蔓深处,悉悉索索了半晌,才捧出那唯一的南瓜。这瓜可不算小,橙红的瓜皮上泛着一层柔和的暖光,像被秋阳亲吻过了似的,长得圆润、结实。她像抱着婴孩儿,用自己枯瘦、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拂去瓜上的尘土。那动作里,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
        我看见她的手在捧起瓜时,还是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为摘下这仅有的瓜,她刚刚才爬上那辆生锈的车子,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
       我知道,藤蔓上的花儿开得再热闹,也遮不住车身的铁锈;南瓜长得再结实,也藏不住她指尖的抖动。这蓬勃的生机,这沉重的果实,恰恰反衬出她内心的荒芜。她的整个生命,似乎就是由这被时间拉得越来越长的等待,和这日渐枯萎的藤蔓共同撑起的。

       第二种金黄,是排骨的暖光
                  是热腾腾情感的置换

       诗歌行至尾段,迎来了最动人的转折:“去集上换几条排骨吧”。仅一“换”字,则是整首诗情感的定盘星,无声无息,却重逾千钧。
       因为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托起这个“换”。 是母亲将自己最宝贵、也是全部家当——大南瓜,化作沉甸甸的筹码,在想象的市场,只为兑换那能熨帖所有风尘仆仆的、家的味道。

     (二)留白中,聆听情感的惊雷

       余韵悠长、含蓄内敛的结尾,是诗人用双手擎起的最后一次高潮:“离家三年了 / 儿子说 / 明天……能到家”。诗人没有去描写这位母亲的欣喜,也没有渲染她如何张罗饭菜。只用了“明天”一词,以及一个意味深长的省略号,就足以令人心颤,这是眺望了很久,终于要看到尽头时刹那间的恍惚;是生怕这希望再次落空的小心翼翼;是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沉默。
       诗在结尾,没有写母亲的泪。但我仿佛看见那滴悬而未落的泪珠儿,分明已在眼角酝酿。这将是一场静默的雷雨,其撼人心肺的力量,足以炸裂整个情感宇宙。
       起初,我几乎以为这处留白是诗中仅有的遗憾。但当用“放大镜”再细观,惊人的一幕浮现了——原来这看似的“遗憾”,才是包裹着整首诗情感重心的那枚温润的琥珀! 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心中早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如果说《南瓜花》从景物到人物的第一次转折,是结构上的“收”;那么结尾的省略号,则是结构上的“放”。诗人没有着墨去描绘母亲的心情,而是选择在此处戛然而止。这种结构上的“空缺”,比任何实写都更具力量。它把所有情感都推到了悬崖边上,引领读者自己去想象那心头忽明忽暗的盼头,或联想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火星......这不仅是语言的留白,更是结构上的留白,是最高级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诗不长,虽然只有十行,却意蕴辽阔、深刻而深邃;诗中没有用溢于言表的抒情色彩点缀老母亲,但抒情无处不在,始终与叙述同行。诗人只用这十行,便为我们凿开了一口深井,井口不大,却足以让人窥见井底那条由盼望与等待汇成的、深不可测的滔滔江河。它把所有想说而未能说出的话,都潜在了尾句这个省略号里,那牵挂、那泪花,早已日夜奔流,也早已浸润了儿子归乡的每一寸路途。
       至此,诗评的主题《南瓜花里排骨香》,得到了完美的诠释——那源自田园花蕊的视觉之“美”,最终通感为指向家庭温暖的嗅觉之“香”。那锅尚未炖煮的排骨,其香气早已提前弥漫,填满了从“今天”到“明天”之间那段最煎熬也最幸福的时光。

        ......

        诗评写到这里,已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情感的余韵却绵长不绝。今天恰好是重阳节,我好像看见也听见了,在这小院之外, 重阳的野菊,白得纯净;天更蓝了,草色金黄,山岗上传来阵阵笑声,格外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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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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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重阳节到来之际,谨以此篇献给天下所有的父母,祝福他们安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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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瓜花爬满了矮墙
       用金黄
       盖住夕阳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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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序 发表于 2025-10-26 19:59
南瓜花爬满了矮墙
       用金黄
       盖住夕阳的金黄

拜读佳作!拟在1851期采用。问好问好童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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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蝶痴梦 发表于 2025-10-27 16:43
拜读佳作!拟在1851期采用。问好问好童老师!

晚上好,主编有心了,谢谢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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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院之外, 重阳的野菊,白得纯净;天更蓝了,草色金黄,山岗上传来阵阵笑声,格外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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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序 发表于 2025-10-27 20:49
晚上好,主编有心了,谢谢推荐

童老师客气了。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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