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在野
花事荼蘼的四月
想对地下的先人说
花开了，花很快还会谢的
一年又一年
在鲁西北阔大的平原上
麦子长势安详
关于世间的荣辱
我从不愿过多地赘述
今天，我只送来了薄薄的纸钱和香火
缭绕的烟雾里
祈愿，祷告
多希望有生之年，常来这里坐坐
心里的话，讲给神仙听听
而四月过隙，好像一眨眼的事
一生，纵不过如此
抬头望一望
寂寥的天空上
一队候鸟拍打着翅膀，往南飞
它们，自有它们的江山
而我的归途
已沉沦在这个四月
仿佛小兽们惊恐的影踪
●月亮
月亮枯黄的脸
空悬着。仿佛一面无人
擂击的铜锣，在暗夜里
它才悄悄探出头来
不知道是否有人
和我一样，悄悄跟随过它
这一生，走过太多太多的夜路后
终于发现，我的面孔
应该也有着类似的
枯黄。的确
这该死的相通的
命理，在这荒芜的尘世上
大风一直吹，也吹不动，它的忧郁
●像一棵栎树一样成长
譬如栎树
变粗慢一点，阔叶慢一点
风霜雨雪来了
还是要慢一点
慢下来
辨听四季的鸟鸣
感知时光的呼吸
等一等
泥土深处的
那些盘根错节的喑哑的部分
●山中行走
喜欢一个人走在山里
这么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
就是拒绝被外物纷扰
一个人的世界里
风，尽情地吹
野花，烂漫地开
林中的小兽，也无所顾忌
呼出来的啸声，要多大
就有多大
特别在暮春的傍晚
浑圆的夕阳仿佛归我一个人所有
它红彤彤的
倚着西边的山梁
像一个孤独跋涉的人
奋力托举着
一颗朝圣的心
●金黄的老虎
我的心里住着一只
金黄的老虎
它温恭，和善
无人的夜里
它会踱着方步出来
这时，漫天的星星是它的
清浅的溪流，还是它的
有时，它也会激怒
那引颈咆哮的样子令我深深地惶恐
我想使劲摁住
这胸腔低处奔涌的
呼啸，但又不希望我这头猛兽
空有一身斑斓的皮毛
多么希望它那身高贵的金黄
能够抖落这个世界的
嘲笑与欺骗，虚伪与狡诈
而后，与自己和解
有时候，又这样想过
即使在生活的尽头
必须纵身一跃
也要让这命运的山谷
迸溅出深长，深长的回音
●梦
做过的梦有的险恶
有的安逸
偶尔置身其中
偶尔又模糊奇幻
我知道，这是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
它来自内心虚无的镜照
宛如邻水的燕子撩起的水花
倏忽间
搅动了律动的微澜
有时一觉醒来
凝神回转
才发现，在梦中
我早已和死亡互换过了死亡
和幸福，牵手过了幸福
●雨夜
窗外雨声滴答
我在数心里的一颗颗星星
挂钟的摆来回地摇着
塔好像从来没把时间当一回事
四月的夜，安谧，静好
园子里的樱花没有痛苦也没有欲望
它一茬茬地盛开，再颓谢
月亮早就藏匿起来
仿佛我等待了很久的人
在风尘仆仆的路上
迷失于这场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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