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外九首）
二岁伤父，孤儿寡母，犄角旮旯
逃避欺凌。
十年磨一刀，不杀人，杀铁
刀刀见血。
面朝黄土背朝天，刨一崖小块地
埋葬童年。
扛一条枪进山，不打猎，打假想敌
弹无虚发。
黑底白字写春秋，只差一副圆镜片
框外瞧人。
对麦克风说过的风凉话，太实，太沉
不提也罢。
与城管争夺一幅玻璃江山，江山如画啊
碎了一地。
老来多病，才看到哈耶克的这句话：
“只有金钱会向穷人开放，而权力则将永远不会”
然我辈多少年怀抱视金钱如粪土的灵魂
任肉身伤痕累累。
2024.12.13.
啊女孩
山河壮美，道路蜿蜒悠长
草木葱茏，村庄碎银般洒在人间。
穷游归来的小哥，站在岸边极目远眺
转回身来嗟叹：“啊——风光
马上就四十了，整整六年在路上
没有遇到一位女孩，更别说谈一次恋爱
成功成为一个笑话，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何其幸哉！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有些人仍然卧在桥洞下面，坚持着
他们究竟在坚持个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必须重新上路，寻找
属于我的女孩。如果仍然找不到
我，还可以继续成为一个笑话
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啊——风光
小哥的背影又一次成为风光的视点。
山河壮美，道路蜿蜒悠长
草木葱茏，村庄碎银般洒在人间。
2024.10.26.
懦夫
越老越懦
虽然与诗人大解同年生
却比大解的《懦夫》还懦许多
比如怕去人多的地方
不管是幼儿园学校还是菜市场十字路
再比如对化学名称越来越恐惧
面对一个个来电瑟瑟发抖
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惊骇
怕的人和事数不胜数
就连读个诗
也怕读到《失物招领》里的刘川
攥着一根铁棒站在路旁
我招供
铁棒不是我的
但我的确打过铁
我打过的铁没有一块做成刀枪剑戟
一个个都被碾压成扎口钉
2024.11.29.
在某艺术中心
一匹枣红马高悬在空中
尽失天马行空的颜面
它少气无力耷拉着马头马尾和四个蹄子
有谁会想起那只被踏的飞燕
和郑愁予笔下哒哒哒的马蹄声
多么希望它嘶鸣一声或打个响鼻
它却只摆出一副马失前蹄后
被打捞上来的狼狈模样
但在仰望者的人群中
有人说它不再是一匹马
而是一个有关先锋的隐喻
一个纯粹的艺术符号
我除了关心它是否活着
什么时候能够重回地面之外
我觉得它已经被变成一匹木马
2024.11.27.
在小会议室
开始还不太习惯
咳嗽，摇头，用手捂住嘴鼻
但无法做到持久的屏息
不得不唤气、大口大口呼吸
我看到大家的面孔越来越模糊
感觉自己也袅袅起来
彼此渗透雾化在一起
我终于忍俊不住
挣扎着站起来
将紧闭的门一把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
我才从一股烟雾中渐渐显出原形
我原来是一个与乌烟瘴气
格格不入的人
2024.11.23.
兜
小时候，他握着一杆网兜
一尺多长的杆，一尺多深的兜
在水里捕鱼，在风中兜蝴蝶。
有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捕获
只兜住一点童趣，和一股一股的风。
老了，他左手握着一杆布兜
一尺多长的杆，一尺多深的兜。
右手，多出一把长夹
他沿街行走，走走停停
将烟蒂、纸屑，和碎小的事物与语言，夹入布兜。
只是他中间的那一段人生，与我错过
那些年，他掌握住些什么，我猜测不透。
2024.10.11.于151公交车上
叫卖
在街角水产市扬
小夫妻俩正在为顾客杀鱼
鱼鳞飞溅
落在他们身上脸上
贴在他们身后的砖墙上
阳光照上去
每一片鳞片都面色苍白
一只鱼头被溅飞
恰巧卡在砖缝里，眼睛黑亮黑亮
张着嘴巴，仿佛也在叫卖
2024.9.29.
折腾
年轻时就知道扭转不了乾坤
常常愤怒地把自己头朝下颠倒过来看世界
此举除了把自己涨得从脸红到脖颈
眼球暴突胜似甲亢病人之外
一点作用没有
越老越明白这几斤几两折腾不起
而世界从不放过对你的折腾
2024.8.30.
车队
头车早就掉头了
尾随在头车后面的许多车辆
也跟着掉头了
一辆接一辆
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们这辆车
还在按照头车原先行驶的方向前进
熟睡中的一车人醒来大半
有人吃惊地张大嘴巴
还未喊出一声
就被一只大手捂住
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在被提着的耳朵里回旋：
“别惊醒正在熟睡的人”
2023.12.31.
剥皮
一个孩子正在为柳条剥皮
骨与皮紧密相连
他在强行蜕皮时
柳条的一头因被撕扯而翘起
我想起有人活剥一张貂皮时
貂头翘起来回看自己脱掉一半皮的身体
愿孩子永远不会目击这样的场景
永远不求甚解骨肉分离的含义
愿孩子们永远不会触及
人皮鼓的取皮历史
202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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