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六首
廊桥
每次走上廊桥
都会想起脐带，想起母亲
我与母亲分体的刹那母亲的疼痛
走着走着
我就回到子宫
母亲再次揣起我
我开始走南闯北，不再恐惧
想起飞来飞去的女儿
世上有隐形脐带多好
我也躲在暗处，一呼一吸
都能感应得到
风筝，游荡在天空之海的帆船
手臂再举高一点
就能够到蓝天了
爷爷扛着孙子，孙子举着风筝
笑声通过长长的丝线
传得很远很远
千里之外那座城市的天空
也跟着荡漾起来
仰望的人，眼里蓄满泪水
几年没见到孩子了
只能在视频里，听他奶声奶气地呼唤
此时，风筝线带了电波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一老一少的对话
他想把孩子一下揽在怀里
亲亲他的脸蛋儿
风筝像一条悠悠的船儿
穿过他刚建好的高楼
那片海上，每一朵浪花
都翻动着他的思念
想起宗姓同学
凌晨醒来，忽然想起她
自来卷的头发，短辫子
眼睛不小，眼白占据四分之三
——我的记忆多么清晰
那时，我们无话不谈
她跟父亲的隔阂
让她一见就爱了嫁了的男人
的癫痫病
她久治不愈的妇科病
直到我困顿时问她借钱
她审问责问的语气
让我伤心一路，懊悔半生
后来她拖着病弱的身子来看我
并没勾起我的回忆和同情
我骂自己是个很轴的人
还有一段未来未知
我无法推演，
只能在失眠的黎明敲几个字
算是纪念
越来越
越来越需要阳光
轻抚我的脊背，植入钙质
需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摩擦我的耳鼓，激活分辨率
倒下的母亲，越来越需要
我把这些传递给她
当我做完这件事的时候
母亲的笑如拒马河的涟漪
母亲在河边捣衣
我被拉进温暖的河水
她轻轻举棒，把笑捣进我的身体
我泥鳅般逃离她的视线
也带走了她的捣衣声
错觉
冬天干枯的枝杈间
一棵老柳绿色的树冠铺满甬路
无数目光滞留，从葱郁里
填补心底的枯萎
我站在树下
阳光从缝隙漏下来
仿佛要给北方的冬天注入什么
我双手摊开
指尖触到了甲辰末的余味
期盼一场春雨
到那时，或许有无数双手摊开
嘴里念着：雨兮雨兮
从此
月光轻抚头顶
我理解为又一种告别方式
别离的滋味梦里有，醒时也有
从此，我的每一个字都被赋予特别的意义
不需要人解读
每天就这样自说自话
就像风弹出叶儿的曲子
李白的送别诗用了比喻
有的分别找不到合适的喻体
时间是一把刀
它的利刃，可以斩断各种丝丝缕缕的牵连
还好，我就在时间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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