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诗人张二棍“门缝儿”微信公众号。
从观察,到洞察,才能使诗歌发生
有个成语,叫诗情画意,这个成语,是用来形容那些美好的事物、场景、情形。花丛中安静的少女,树枝上婉转的鸟鸣,屋檐下湿漉漉的青苔,山峰上缭绕的云雾,大雾中走动的小兽,街道拐角处相濡以沫的两个老人……这些事物是否有诗意存在呢?或者说,仅仅是这些简单的镜头,单调的画面,是否能够使得我们有所感悟,是否能够触发我们动之以情,更进一步说,这些普通不过的日常所见所闻,如何去转化成一首成熟甚至优秀的诗歌呢?我们仔细去想想,在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到底什么才叫诗情,什么能叫画意,估计每个人给出的答案会不尽相同。是啊,我们每个人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故事,我们过着柴米油盐的庸碌的日子。我们老了,没有那么多激情,也没有那么多的患得患失与冷暖自知。在被岁月一年年的磨损过后,我们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没有那些新鲜的诧异的感觉了。
今天,我们就一起探究一下,作为一个写作者,或者一个爱好写作的人,如何在这凡俗的世界、庸碌的生活中,去寻觅那一份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诗情与画意。
是的,我们每个人曾经历过的,我们每一天所面对的,我们做过的梦境与读过的书本,我们为之奋斗过的理想等等,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组成了我们的不可替代与更改的生命。我们中的每一个个体,都是这世界的异类 。任何一个他人,都无法替代我们的感受,没有任何一个他人,可以描摹出此时的你。所以,正是人类每一个个体的孤独与拒绝孤独,才诞生了文学。而诗歌,则保持着所有文学最纯粹的样子,最本质的精华,以及最后的边疆与守卫。
没错,一个无情人,再有多高深的学问,多独特的见地,他都写不了诗,诗与情是血肉相连的。所以,当我们试图去做一个诗人,必须先把我们周遭的每件事物,每个陌生人,当成自己的一部分生命来观察,来揣摩。在一个合格的诗人那里,这世界是从来不存在静物的,包括一个碎掉的杯子,一枚被咀嚼过的果核,都应当有它们的前世今生,有它们的悲欢离合,有它们的心跳、呼吸、血肉……
当我们懂得这样转换身份,观察世界之后,就会发现,即便再平淡、再世俗、再简陋的生活,都充满了新意。而这新意,也就是诗意。
当然,这个发现新意,还只是写诗的第一步。还远远不足以让我们写出一首好诗。但我们必须训练自己的这种发现能力,否则其他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我们可以写出一句句优美的语言,我们可以讲出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我们也可以透过表象去寻找到哲理……
但诗歌是它们的集大成者,诗歌最重要的,还是发现一种未曾有过的东西,比如词语与词语之间的微妙关系,比如两件毫不相关的事物之间暗藏的逻辑,比如不同时空中的人与人的关联。当我们学会这种发现的能力,这种命名的能力,这种反常规反学问反逻辑的能力,那我们的诗歌写作,就会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就会写出具备异质与多维的诗歌。
我在前面说过诗情画意。其实这个诗情,就是一个诗人的发现能力的源泉。一个合格的诗人,首先要对司空见惯的、耳熟能详的、老生常谈的一切,保有一种好奇与新鲜的感情,我们诗人要对任何细枝末节的东西动容,动情,动心。也许你现在还无法对日常、平淡产生什么感情热情激情。没关系,今天,我想说的是,当我们试着去转换身份,让自己不再是一个单纯而冷静的旁观者,不再是一个自己把自己排斥在事件之外的他人。我们把一棵暴雨中挣扎的小树当成自己,把那个乞讨的哑巴当成我们的兄弟,把那个白发苍苍的清洁工当作我们的晚年……
当我们这样转换一下视角与情绪,一路想下来,世界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就会产生另一种震撼、另一种美学。是的,任何事物都经得起反复的琢磨,而且越是琢磨,这件事物就会变得广袤、深邃,浩瀚无比,就会变成一种学问。就如同我们玩鸽子,养蟋蟀一样。而作为写作者,如果我们深入事物的内部,去一次次探究,也就拥有了无数生命,无数眼睛,无数心灵。我们的诗歌,也会随着自己这样的转变,变得更加多维、广阔、幽深。当诗人学会享受任何一个外物,也学会让外物参与我们自己的情绪和生命,我们的写作题材就会滚滚而来。
甚至一张泛黄的纸片、一个褴褛的拾荒者、一条病倒的流浪狗、一尊斑驳的佛像,我们都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想象,建立与这些事物的关系,打通他们与自我之间的那种隐秘的通道。当我们试着描述他们的时候,我不再是单纯的我,物也不必是单纯的物。这种方法,可以在前面说的方寸之间,诞生和重构一种种崭新的陌生的价值观,道德观。这样,诗人就不必发愁自己的生活太过乏味、太过庸常了。比如伟大的迪金森,一生都足不出户,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活,她就是通过这种打通物我关系,重构人性物性神性的方法,写下了无数传世的佳作。建议大家读一读迪金森的作品。也许可以有所受益。
也许会有人疑惑,我也知道观察,转换,想象……可我无法做到的是,通过什么样具体的方法,达到这样一种观察、转换、想象后的效果。那么,“我”如何跳出惯性的“自我”,摆脱那个被个人束缚住、禁锢住的”小我“,达到我是万物,万物是我的境界?现在就试着和诸位说一说。我们先举一个例子吧。
《高原上的野花》
张执浩
我愿意为任何人生养如此众多的小美女
我愿意将我的祖国搬迁到
这里,在这里,我愿意
做一个永不愤世嫉俗的人
像那条来历不明的小溪
我愿意终日涕泪横流,以此表达
我真的愿意
做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这首诗很短,也很容易读懂,但在这种貌似的简单背后, 却暗藏着深深的大爱与温暖。这首诗的取材,很普通不过。诗人看见漫山遍野的花朵,觉得有话想说,就写了出来。但作者没有拘泥于人与花之间的关系,也没有拘泥于一个人看见花的普遍感觉。张执浩就是通过打通花与人的物性与人性,让花变成了人,变成了如此众多的小美女,当这样视角和想象一旦转换过来的时候,这首诗就摆脱了俗套,就具备了崭新而独特的气质。美人如花的比喻我们都知道,但这首诗,反转了一下,让花如美人了,这就是从观察优化成洞察,从花的植物性缔造出人性,由此自然而然,小溪水也可以涕泪横流……而诗中的我,本能地成为这些小美女的老父亲,在自己的披头散发中,不顾一切地说“我愿意”……
也就是说,可能一首经典的作品,也许只需要从一个异于日常的角度出发,就足够了。
所以说,诗歌首先不是状物,说理,我们千万不能陷入这种讲事实,说道理的错误中,否则只能离诗歌越来越远,离诗情画意越来越远。我们要充分利用比喻、通感、拟人等手法,跨过我与所写之物,所见之物与未见之物,存在之物与想象之物的鸿沟。只有跨过这些条条框框,一个诗人才能在日常和世俗中,找到自己专属的诗情画意,才能写下具备自己气质,体现自我思考的诗歌。
然而在我对当下诗歌的阅读中,发现状物,说理,几乎是许多写作者的通病。许多人并没有弄清楚一个独辟蹊径的想象,一个石破惊天的修辞,对任何一首诗歌,都具有改天换命的能力。诗歌,迥异于其他所有文学体裁的地方是,它需要在方寸之间,迅速快捷地产生一种奇特的情绪,构建一种新鲜的意味,营造一种陌生的画面。这些,都必须依赖我前面提到过的那三个关键,现在就来总结一下:
从观察到洞察,突破事物表象。使不相干的修辞,不相干的情景,甚至不同种类的人与物,黏合在一起,并使之融会贯通,互相产生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这样,诗歌的空间和张力就产生了,诗歌的语言必然有了可思可感、可品可读的巨大弹性,而在读者那里,自然就会吸引他一而再地阅读下去。比如汤养宗,他就极其擅长这一种姑且称之为东拉西扯的能力。在他的大量诗歌中,我们能够感觉到作者惊人的洞察能力。他像个脑洞大开的顽童一样,从来不会老老实实去叙述一件事物,而是不停地信手拈来一些素材,然后去找出这些素材背后的隐喻。建议大家去阅读一下他的作品。
转换视角,让一件单纯的事物,具备多元而广阔的命运。让它摆脱自身的物理属性,让静物变得多动,让植物具备听觉和视觉,让飞禽走兽的懦弱、多疑、警觉、贪婪等等个性,附着上人性。所以,当我们懂得了如何转换视角,就会发现,这世界的好玩、新奇、魅力。我们会打开无数条通往神秘、奇幻、幽深世界的道路。这无数道路通向的无数世界,将会让一个写作者焕发出无数生机和活力。
充分调动自己的想象,让脑海里每一个念头,都准确地落在纸上,并具备破坏能力和重构能力。让每一件普通的事物,在词语下焕发出诗意的光芒,飘荡出神性的意味。说到这里,可能又有人会问,初学者要怎样去破坏和重构?好的,前面我一直提到一个词,叫动情。我们诗人的动情,不是简单地对另一个人的动情,我们需要对写下的每一个词语动情,,要有一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认知,凡是我们所见所闻的,都可以动用我们的情感。所谓情到心到,诗意自然会到。
好了,这次就大概说这么多。个人以为,诗歌从来不是什么一种教育,更不是听谁说一说就能够掌握的。学习写作,首先要保持对写作的热情,也要弄清楚我们为什么而写。
所以,如何培养自己的写作热情,如何在写作中获得一种欢愉、幸福、满足,才是无比重要的事。尤其是诗歌,它是人人都可以享受的高雅与华丽绽放。在我们写诗的时候,诗人是无法无天的,是神游八极的,是穿越古今的。当我们爱上诗歌,无论阅读一首诗还是写作一首诗,就会发现,诗歌等于自由,等于文字赋予我们的另一条生命。所以,下一讲,我们一起讨论,如何有效的阅读和写作,如何在那些诗歌陪伴的日子,获得无法比拟的快乐。
谢谢大家。 |
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登录 立即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