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之光
雨下了半个世纪。被困的城邦
没有特洛伊的黑色暗道
没有诺亚捎来的口信
没有复活节的彩蛋
她只有他,和他们诞下的一群兔宝宝
他们在草地上吃新鲜的露珠点心
摆弄左胸口袋里时隐时现的超能力魔法棒:
逃离那高耸的围墙
哪怕被头顶的黑云淹没
她常在深夜掐灭他的烟圈
用口沫清洗他醺红的眼白
他们像夜游神,在一墙之隔的两个房间里游荡
清晨共同清理一滴蚊子血
夜渐渐拉长了影子——
两只不断长大的困兽
没有一种天气永久持续
城门打开时已是鲜花满地
兔子们有了各自的草丛
他们扫尽室内堆积的层云
一张八仙桌,两把藤木摇椅
一把空着。须发皆白的他
端着空杯子,抚摸着胸前
她为她缝过的那枚金色钮扣
2024.9.2
想念一条无人的街道
车流高峰期无法确定选择哪条路是对的
导航仪毫无用处
你能做的只是把好方向盘,小心翼翼
像捧好昨夜那轮中秋的月亮
蛇头随时被卡住,直行或摆尾
不取决于意志
你必须停下来,心平气和
欣赏窗外的风景
或者透过倒车镜玩味后面出租车司机点燃的那支无聊的香烟
烟味从车窗飘进来,有着特别的焦香
提醒你车窗上还扒着耍赖的太阳
此刻,一千头狮子乱闯
你也要止语,像咬定一句经咒
义无反顾,闭目,默念一万遍
但你仍然忘不掉博尔赫斯的葡萄,绝望的落日
无法还原的黄玫瑰的梦境——
总归会打开一个缺口
回到那条无人的街道
月亮重新挂在荒郊
“拿什么留住你”
这个炫目的清晨
耗尽3600秒换取一刹那的停顿
只为证明我们内心的饥渴等同于
一次毫无伤害的挫败
2024.9.19
也许,可以这样了结
——给一个也许只是意外丧生的孩子
是否有人愿意为一个男孩默哀。一分钟
忽略他的国籍,种族,肤色
把他当作你曾经的兄弟,父亲,和儿子
如果可能,他还会成为更多角色
现在,他凭空消失在秋风里
在一把刺刀下
代替他的父亲,兄弟,和未来的孩子。献祭
过了今天,或许已无人再愿意提起
一具小小的被仇恨染色的肉体
他有灵魂吗?
他是否因国别而未被上帝编号?
他是否在某个时空的入口被你悄然遇到?
父亲,兄弟,儿子
你们穿着同样的长袍
一起爬过历史的隧道
薰黄的竹简,累积的白骨
他拉着你,躲过坚船利炮
前方——
更深的死亡腹地
你们抚摸彼此的棱角——
被恨意磨平的。闪着黑光
如果有一片旷野,被称为应许之地
不需要等到你
我愿意以万物之名低下头颅,等待审判
或被血红的月亮收缴
2024.9.19
一只有自杀倾向的牛虻
在密闭空间里乱撞——
第六意识,谋划着没有胜算的突围
喋喋不休。精神的陈词滥调
在半杯茶中反复清洗,逐一冒泡
把严谨的措辞扔在地上,反复踩踏,碾压
挤出诗的膏髓
虻的细脚嵌在玻璃窗上,片刻安静
被声音禁锢与被眼睛禁锢没有区别
甚至迷入那缕茶香
由味蕾引发唾液腺层层分泌
(我们总是从一进入一切
然后再试图破局
往返于一个疑似外围的内部)
理想主义者有着灵犀一般的触觉
善于捕捉一些间歇或卡顿的缝隙
放出虻的音声,持续冲撞
直到森严的壁垒发出坍塌的碎响
“回到爱尔兰,回到胎衣包裹的寂静深处”
叶芝用神秘的腹语传递
类似于神谕的通告——
虻应声伏地
2024.9.26
飞机餐
卤肉饭加冷荤配菜拼盘
淮盐花生米加蛋黄派
蓓贝心水果胡萝卜加
一杯果汁,一杯咖啡,一杯茶
南航的空厨甄选像好心情
填饱了我的胃,暖沸周身血液
那一朵流云,像冰淇淋或棉花糖
作为餐后甜点
它们使我确信
食物可以有各种形态和质料
而我们有多个食用器官
譬如此刻,我正用额叶品嚼
正慈法师酿过的半窗明月*
*指正慈法师新书《留半窗明月》
2024.10.24
你可以的
托马斯.纳斯特漫不经心,用一张小相定义了民主和共和
这很像灰树枝和落叶哪一个更先抵达秋天
同样的结果,需要动用不同的名词
我们在一匹黑马的鬃毛里挑拣月光的碎片,将它们分类:
金的,银的,铁的,铜的,幸福的,柔软的,悲伤的
说好了一起去黎明前等月亮的人可能已经走散
一个不需要对誓言负责的国度不需要破碎的星途
那么,好吧,让我擎起一盏星灯
貌似有力的,用我并不十分坚强的臂膀
你可以对这份偏执哂笑
但不要冷眼旁观,你可以的
贡献一枚词语,像在翻涌的海水里
捞起一朵蔚蓝
2024.11.5
给诺亚的信
哦,船长
问候你的大副和全体水手
你的船一直在激流和风浪中停靠
我已经看到了那只信天翁在引领着船头
我们也像你一样在寻找岛
不惜动用阿时贝利的混乱,在语言的缺口上临门一脚
也许它已若隐若现
“你感到它将成为围绕你的破烂纤维和骨头 ,因为永恒已经在你的内部发生。”*
但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如果四年的航行能解除5500年的危机
你不必在6000年前就造好方舟并等在那里
上帝的预言不会迟到
如果有什么阻拦我们抵达你
一定是巴别塔或方尖碑
需要等待那个叫作死中之生的恶魔
摧毁一切!哦,我的船长
请不要厌弃这虚耗的漫长
我们手持着喑哑的月亮,只等那一束启航的星光——
重回大陆岛
① 引自阿时贝利《一千座岛屿》
② 美国新方舟事件
2024.11.20
听一只黑鸟在夜晚演奏
——纪念华莱士·史蒂文斯
用第十四种方式看鸟和第一种方式没有区别
和第2,3,4……种也没有
区别是黑暗里仍保持本色的雪线不会照亮你的眼睛
但它没有改变位置和形态
你需要动用另一种感官引发腔膛共振
像点燃山谷中的蜡烛,把巨大的夜聚拢起来
大地的声音在风里盘桓
缠绕或撕扯取决于你的听觉
此刻,黑鸟在演奏
像彼得.昆士的琴声
“音乐是感觉,不是声音。”
它可以是浓密的铁杉树叶的色彩
也可以是树脂飘散的味道
是孔雀的翎羽,在夜的丛林中发出耀眼的光泽
而你已坍缩成黑夜的一部分
慢慢融入黑鸟的黑里
被演奏,也被倾听
慢慢生成观看的第十五种方式
……
2024.12.11
风往哪里吹
——致查尔斯·雷兹尼科夫
十二月的雪花胜过三月的梨花
它们相距四个月还是九个月
要问风,往哪里吹
耶路撒冷交出首级,丢失了头颅的灯盏
像被阉割了斗志的战俘——
雪地里呆立:一排缴械的冰柱
乌雀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叫声
像滚过玻璃碎,疼得令人窒息
雪仍在下,袅娜的舞姿像魔鬼在狂笑
笼罩着迪尔菲尔德上空的乌云也笼罩着别处
你执笔的姿势有面包卷的曲线——
绵软的甜味里散发着抵御风暴的卡路里
但你的文字里排除了甜,其余味道杂陈在流亡的路上
印第安人用雪白的牙齿咬断冬天的喉咙
黑夜被手持皮鞭的人划出一道响亮的裂痕
超度那些夭折的孩子吧
用冷藏过的文字为燥热的灵魂降温
并引领他们找到故乡
重走一遍荆棘之路,总有一片应许之地
允许他们跪下去,双手合十,祈求风
把雪花吹成梨花
2024.12.29
同一色系
夜晚被折叠成矩形
黑色的幕布挂下来,凸出的棱角
像上帝王冠的尖顶
我们扑棱着甲壳虫的黑翅膀站上去
渺小得不着痕迹
我们是黑中之黑,在黑夜的胸膛里重复沉默的低鸣
沿着哀伤的边线爬行,成群
再散落成鲁比克方块的彩色魔区
试图回归同一色系——
我们把自己涂黑
现在,我不用再去寻找
那个离心房最近的坐标
我们躺在同一张睡床上
静默地,听——
那解除了音阶的呼吸,有节律的
在夜的甲板上轻和
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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