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上的月亮或诗意的穿墙术
——读张萌组诗《笋尖的思想》
鲁侠客
张萌最近的组诗《笋尖的思想》,给予人阔达的想象空间。诗人打破常规,充分调动了语言的柔韧性,运用超验超现实变形手法,让万物展现出灵性一面,让锐利的语言的机锋,像一枚枚银针穿墙而过,从而在坚硬的生活现实面前,打通了重重迷障,消除了物我相隔。敏锐的视角,心灵的涌泉,质地清新温婉奇幻,组诗《笋尖的思想》像针尖上的一枚月亮,令人耳目一新。
组诗的第一篇《笋尖的思想》题材和素材没有特别之处,但诗人切入的视角新颖独特,笋尖不仅有思想,而且还有色彩还有型,“笋尖的思想翠绿,向上/它的春风是蝴蝶兰,它的身躯是欧版的城堡”,通过春笋的人格化,诗意的变形,诗歌就进入了另一种全新的通道,它在清风徐徐中,化身为一种人格的力量,“笋尖忽而就倾巢/领着厚厚的笋衣/领着南飞的一群大雁/领着我的目光/行路人用荆棘赶路/而笋尖/用尖叫轻轻挑战人间”
而《松塔》既有生态型写作,“松塔正在狂想,它的身边卧着/水滴,蓝莓,大树叶和几朵小雏菊“,也有粗粝生活的聚焦,“女人们围桌而坐,谈一本名著/谈发丝变白以后的生活”
两者碰撞之后的火花,是变形后的松塔,“青春还在她们体内,以一圈头箍美着,以松塔狂想蔓延着/声音里的荷尔蒙”,而在第三幅画面里,诗人隐匿的情感江湖也跃然纸上,“我把内心涂上厚厚的保护层/一次用诗/一次用音乐/一次用百年孤独”。诗歌音乐和高贵的孤独,是滋养心灵的三要素,凸显出诗人真实的精神画像。
诗人张萌,显然试图通过语言和想象力,构筑一座超现实的内心文学的乌托邦,而不按常规出牌的博尔赫斯,恰好承载了《在博尔赫斯的街道》诗意的源动力,“一条被落日命名为博尔赫斯的街道,诞生了/一个山岗,岗前几枚棋子在夕阳下/闪耀,雪山的残冰在此执白/猎人笔记在此执黑”
在这首诗歌里,时空被打破界限,所有的文学盛典,成为释义理想的要素,而生活的悲欣交集在这首诗里得以强化,诗人通过与博尔赫斯的间接对话,完成了心灵的倾诉“迷迭香和西芹/盗火者和布道士/我听见开启神曲的声音/昔日的钢琴自弹自唱,主人公取一束残阳/为雪茄/微风平躺/郁金香带着欢唱/一伸手,窗棂惊慌/我看见了卡萨布兰卡的忧伤”
地域文化抒写的视角,在这首组诗里也很巧妙。诗歌《在流湖镇,轻抚一只橙子的目光》,是一幅设色明丽的山水画,诗人通过与一只橙子的目光交换,便完成了一系列的心灵共振与交融,“在流湖镇,一只橙子用黄韵/迎接我,它恍若村庄里的灯火/点染了春风”
而这枚橙子,确实没有辜负诗人的期许,她们共同完成了流湖镇地理叙事,而橙子成为流湖镇品格和精神图腾的象征,“我爱上鸡犬相闻/油菜花献出了芬芳,我把这花香悄悄/珍藏在这个清晨/橙色就像神曲/裹着豪迈的时针/而我,成了一个真正的摆渡人”
聂鲁达曾说,人与自然的相互忠诚相互青睐,二者之间才会唤醒彼此体内蛰伏的宏大的春汛。《芹菜花》映证了这一点,乡村田间地头的芹菜花,正是诗意的渡桥,它牵引诗人的视线,也助力诗人想象力的纵横捭阖。
“它和我一样朴素,在我安身的这个/高楼,一个花盆是它的领地”,诗人与芹菜花的深度交流,是源于生长的不同含义,“它的茎叶,源源不断地向上/夜以继日地生长/和我渐渐出现的几根白发,都是/世间某种力量/只是芹菜花儿时常走在田间的小路/而发丝却逡巡着,在诗的眉眼里的荡漾”。芹菜花,承当了时间的坐标,成功勘探到诗人深藏内心的“矿脉”,即窥见到诗人诗意涌泉的诞生秘籍。
诗人张萌,在这首组诗里,有几首地域抒写的题材,如前所述,小切口的视角,保证了诗意的鲜活与诗语的灵动,在《藜蒿》中,诗人把藜蒿当作鲤鱼洲的文人,“在鲤鱼洲,它恰似鄱阳湖的文人/狭长的叶片,彷佛自制的毛笔/春风里细细地描绘/远古与现代的风情”。不仅如此,诗人还将自我的情绪,灌注到两种植物中,让诗意青葱翠绿,生机勃勃,“一个青绿/一个黄灿灿/全部走进鲤鱼洲,它们就是世间的活物/和历史/它们蔓延着生命/一俟春雨,就立刻集结/立刻长出内心的火焰”
真正的诗人,敢于直面心灵困境,敢于在精神突围中,写出最真实的生命体验。《惶恐》这首诗,凸显了诗人的这种品质。“时间依旧是新的,我却越来越旧/就像一面老墙/也恰似住了好多年的老房子,目光里有了忧虑组成的飞蚊”。《惶恐》是一首与时间对弈之诗,衰老是任何人无法避免的主题,诗人坦陈,诗歌就是抗衡衰老最有效的手段。
“我的皮肤,是一件永不过时的黄衣服”,这是时间锻金的佐证。
“我的发丝,记载着2002的一个人”,这是时间打磨眷恋的标记。
“我的嘴唇,送出了春江花月夜的水波纹”,这是言说记录的生活的芬芳证词。
“我的手指,握住了高山流水/我的心,为一个叫崭新的词砰砰直跳”,这是与时间抗争最具闪耀的成就。时间,只是一个物理过程,而诗人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收获了一个生命裂变的化学方程式。
惶恐,本是一个人消极的情绪,但历经时间的萃取,却转变成一个正向的动力,并不断在诗人生命历程里,展现斑斓的质地,“我看见一杯咖啡里巧克力的芳颜,我在鸟鸣上写下惶恐二字。/它们立即翻飞,我的惶恐此时飞上了蓝天/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我的月光如此透明/我的涌泉穴正在打通,一眼井里/全是春天”
《惶恐》是一首时间之诗,也是一首成长之诗,它无关年龄,只关涉诗人内心心路历程,关涉精神层面不断丰盈充实的过程。
《惶恐》,更像是带刺的玫瑰,针尖上的月亮,这是诗人书就的一首具有隐喻象征气质的时间之诗,它令人看到了诗人一段心灵涅槃的全过程。
诗人张萌细腻地解构时间的奥义,她在组诗里,除了赋予万物灵性,让万物开口说话,打开诗意辽阔的通路,也注意用暗示营造悠远蕴藉的诗意。《致秋日的云朵》中,“我还没有一把钥匙通往你/这秋日悬挂着恐惧,口罩和忧虑/大滴的汗珠出卖了我”,她构思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通天达地,具有神奇魔幻性,但这把钥匙的获取,注定也要付出成长挫折的代价。
诗人的叙事技巧,在于营造出一个戏剧化场面,通过这一场面,彰显强烈的在场感,而在场感,对于诗人和她的读者而言,会形成双相的引领,让诗意的发酵水到渠成,极具真实感画面感,“我的道路正在被激活/一条是通往森林的路,花朵已重生/草儿在白云上飘荡/一条是荆棘丛生,却长着一把/巨大的钥匙”正是荆棘与钥匙的暗示,让诗歌表意的空间得以二次发育。
从整体看,组诗《笋尖上的思想》,抒情气质浓郁,但诗人用理性思维夯实了诗意底座,避免过度的抒情,减损诗歌的内蕴。我们可以从《此刻,我用鹅毛写信》看出端倪,“即使是冬天,蜡烛也要点燃自己/马匹载着旧光阴/一枚羽毛和礼帽是一对知己/我用初冬打量内心,如果你织好了完美的陷阱/那么请以真丝,以柚子花,以愉快的山茶/好吗”,其中“完美的陷阱”,就起到了一种智性抒写的作用。
而如下的诗句,更是道出了诗人清醒的认知,即勘透脆弱生命本质后依然保持淡定与自信的心态,“想象着一片纯白,一片雪花,一片/鹅毛,交织着我们/交织着徐徐的梅花”从完美的陷阱,到一片雪花,再到徐徐的梅花,这里面显然蕴含着诗人理性思辨的智慧,会令人自然联想到“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种抒情就有了“根性写作”的保证。当然,诗歌是允许误读的,允许歧义,而这种歧义的产生,恰好显示诗歌语言含混的艺术性。
组诗最后一首《嫁妆街的雨》,体现出诗人传统文化积淀和古典诗词的修养。对于一座城市的挚爱,诗人情感是刻在骨子里的,而诗人描绘的嫁妆街,无疑是一部典雅隽永的词典,“嫁妆街的雨是一朵旗袍上的云,在王勃的/绝句里孕育,滕王阁的余晖是雨们的/金字招牌。尘埃是雨丝里的主题”。走在洪城(南昌)这座城市里,诗人将自我化作词根的一部分,融入了她的热情奔放的体验,“这是洪城之珠……我的旗袍懂你,自行车的轮胎也/用沧桑随礼,而这一片现代的屋檐/是一滴滴雨花的千年词根”
整体看,组诗《笋尖的思想》给人印象如下,即打破常规,用超验超现实手法,用语言的“旱地拔葱术”实现对庸常诗意的超越,实现对生命体验表象的超越。
当然,从更高的要求看,组诗《笋尖的思想》,还可以将节奏放慢些,将语言之锚打造得更厚实些,将诗意设定的终点再放辽远些,即用更接近生命焰心处的景观,揭示生存之境,绘出生命的纹理与脉搏,令“笋尖的思想”之刃,更锋利,更夺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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