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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命四重奏
一只鸟在飞翔
可不可以说
那是一双翅膀在飞翔
是一根羽毛在飞翔?
一座森林在喧哗
可不可以说
那是一棵树在喧哗
是一片树叶在喧哗？
一条大河在流淌
可不可以说
那是无数小溪在流淌
是一滴水在流淌?
一个人在尖叫
可不可以说
那是一颗心在尖叫
是一滴血在尖叫？
2、第五号屠宰场③
挣脱时间的羁绊
死亡，是一条必经之路
从1955年的门进去
再从1941年的门出来
一间小小的黑屋子
足以改变一切，足以让我们
神魂颠倒。睁着眼睛死亡
闭着眼睛，看见另一个世界
是的，一切就那么回事
子弹仍在飞
每一个人都背着一间黑屋子
在神的掌心里行走
注释③：指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的长篇小说《第五号屠宰场》。
3、镇口拐角处
从昏暗的灯光里走出来
七爷突然想吼几嗓子
七爷的卒子刚刚过河
老黑的旱烟袋就掉在了地上
甚至没有咳嗽一声
初冬的风推着飘雪的九月
从冷清的街头
漫过更冷清的街头
七爷成了这个小镇上
封存残局的，最后一个棋友
他哭得像一个小孩
但凡有七婶或半碟花生米
他也不致醉成这样
4、水煮白云
喊我待客
我就只有一道菜
水煮白云
我把所有的主菜和配菜
都放进一条河里
水煮
不放调料
不放姜葱蒜苗
也不放盐
我只放一枚太阳
一煮 啥子味道齐全 顺着河飘
那片白云顿时生动
你一嚼
就嚼出人生的清香
你就会感叹
这片白云 才是你放不下的味道
5、后来
没有后来。他用眼神堵住我的提问
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言不发坐成一块石头
我知道，他给我讲述的那一段往事
经过了仔细删节
这个善良的人，怕故事的结尾
伤及我肺腑的无辜
后来，我停止对结局的一再追问
把沉默搁在无言的天空
陪着他，坐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
6、危险的事情
危险！一声惊慌的叫唤
从唇齿间发射出来，目光扫过
一无所知的世界
谁制造了这场混乱
一条毒蛇，慢慢逼近你我
所有人都能感到惶恐
但他们破碎的脚步，却没有被惊走
危险的事情就像神秘的罂粟
旁观者总是无比的好奇
面对热闹，谁都想凑得更近些
哦，他们短暂的一生
含在嘴里还没喊出的呼号
该向谁乞援？在这漫长的试探后
那只鱼还是咬住了钩
7、冻得通红的那双手
街道空旷，怀抱时间的人
走在一截骨头上
所有隐痛都被裹进巨大的夜色
一片叶子来回摇动，在冬天
没有人告诉它
一种温度，可以遇见另一种自己
粗粝的日子，擦碰着生活
他的供词少地可伶
却让整个冬天变得干涩与悔恨
期间他曾停下过几次
冻得通红的那双手，却一直不肯
收进发黄的日历
8、鼓与灯
粗暴的棒槌落在鼓面上
牛皮发出怒吼声
却完好无损
如果它直接敲打在牛身上
立即青一块，紫一块
那牛会健步而飞
在川西，一个女巫的家里
我看见过一盏神灯
仍然被点亮着
那是一盏蒙着人皮的灯
漆黑的夜里
在光之上
我隐约看见一个英俊的人影
身着古装，跟随着那灯
寸步不离
鼓与灯，牛与人
如此地相似与不同
9、冻死茅花
羊角锄发出金属的声音，
重重的嵌入泥土之中。
半只眼闭着的小鸟受到惊吓，
慌忙飞去了山顶的栎树林。
红薯紫薯，大多数是粉薯，
满满的装进了萝筐。
这最后一季主粮食啊，
压弯了扁担两端的山脊梁。
天空上，飞过一队南行的白鹭，
它们飞出了时代的骨感。
山顶处，并排四五个地窖的入口，
上面覆盖着茅草缝制的帐蓬。
我蹲下来，蹲在茅草林中。
茅花都飞走了，茅杆空空荡荡。
马上，茅杆也将枯萎腐朽，
化为尘泥，化为土地的养份。
我又何尝不是一朵茅花呢？
我想我终会冻死在这边缘地带。
仰望黑压压的天空，
淹没于漫天飘飞的雪花。
10、老茧
多少年了。一层一层地粉饰岁月
厚重，硬核。鸟鸣，春风浮在表面
雪雨风霜是核心元素
在时间的打磨下，敢与阳光比拼光滑
和佝偻，皱纹称兄道弟
锄头是欢喜冤家。一旦上手
力气就自然而然地多了三分
半个夕阳卡在树梢，把命运逐渐垫高
里边藏着数不清活着的艰辛
很远，也很近
寒风凛冽，顺手抓住一把荆棘
放进炉膛，平常得如同放下碗筷
每天都咀嚼硬朗的吆喝
沉重的，更是崭新的。刚刚修缮的瓦房
躬下身子的稻谷
无法说出它的光芒，无法形容它的沧桑
冬过后，它的影子和味道
从傍晚的西边吐了出来，一半落到土里
一半飞到天上。疼痛在所难免
那是诗意涌动的闪电
11、额头满是秋天的行踪
风用音乐把语言的生动抹去
诗是对着文字的饿相
叶落尽了 所有的树都挺起了腰杆
涛声已远 额头满是秋天的行踪
条条都伸进了雪地
树在沉思 鸟在树上沉思
向天 向地 该以怎样的方式入梦
12、窗口
父亲名字里有一个“宽”字
经过那么多春天
也没能走出大山里的小路
秋风似乎无处不在
父亲却不能因为名字里有个“树”字
而枝繁叶茂
在度日如年的小黑屋
梦花纷飞，有些落在我的夜晚
有些飘向远方
疲惫地走在他乡无月的晚上
像一粒沉入黑暗之杯的药片
夜露打湿我的外衣
楼的高层，隐现一缕陌生灯亮
隐匿的群星在偷偷阅读一个人的隐私
站在生活的窗口，一直看着外面人的生活
13、劣质烟
多少年前，我们左手指间夹着劣质烟
右手指间握着一把扳手，和火热的夏天
工间休息，就翻墙到工厂后面的青年时代
沙河里年轻的太阳，害羞的风，会和我们一起
去追逐鬼精灵的浪花，丝毫都不去理会
大河东去时，与浪花密谋预设下的千古阴谋
杨柳岸上的青草，会哼唱着《牧羊曲》
一群云朵，随时会聚集在被锯齿形厂房锯断的蓝天
练上一趟少林拳，上演十三棍僧救唐王
救出我们崭新的浪漫。下班后，对份子小饭馆喝酒
发现满天星斗，一个不剩，全被我们灌醉了
此刻，那个夏天推开所有岁月，推开
满树鲜花陆续凋零的记忆，走过来，并走进了
我指间夹着的一支燃烧着的劣质烟
14、为了逝去的纪念
又有一些人走了
这儿，那儿，像燃烧的火球
给幽暗的地里
砸进一个又一个窟窿
我感到脚下不稳，感到寂寞
想起更大的悲痛
那些来过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回去有什么话讲？
今天我去赶集，见了好大世面？
那些来不了的，被拒之门外的
是否还在原地？是否心有不甘在等待？
那些怀着激情的精虫和卵子啊，值得纪念
不要忘了大洪水来得多么决绝
叫嚣着要把多余的都抹去
残渣！朽木！坏种！累赘！一个不留！
可是上帝又说要多多地繁衍，何其矛盾！
男人和女人都喜欢背着上帝去偷欢
偷欢，却不生育
河流终有流尽的一天
最后裸露出来的
是谁的底细
15、眺望
白云和草地同时出现的时候
我却在黄昏的暮蔼里躲藏
我在冬天的雪将它捂成了开水
从黎明喝到半夜才打一个哈欠
本来准备睡眠的 鸟儿偷我的谷穗
我只好守夜啊守夜啊
用眼珠子敲锣打鼓
白云和草地同时出现的时候
我应该惬意地喝杯龙井或者普洱
可是天空去远行了还没回来
我就想望啊想望啊成了老年痴呆
一个方向目不转睛地眺望
一棵树一条路一座山梁
16、冬日会
——观赏刀郎先生演绎罗刹海市
看他礼帽悠然戴，墨镜更傲娇，
上翘的嘴角斜挂半盏浅笑，
眼角的余光分外妖娆。
他造景的手段，取自魏晋：
占卜要上升为预言，琴笛取代刀枪，
但相逢的场面必须欢天喜地。
人类的星球，坐满了观者。
有刀粉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也有罗刹国人两股颤颤，眉来眼去。
有人高呼：听君一曲，人间值了。
也有人暗道：我承认我有反骨，
我承认我是画皮、煤蛋、马户。
17、初冬
应该有一层厚厚的落叶
允许环卫工人偷懒
给初冬留一层满满的回忆
深秋与初冬的鸿沟还没有拉开
中午，一层阳光洒在上面
红的、黄的，仿佛季节给大地铺上了
一层五彩的地毯
应该有一个人轻轻地躺在上面
阳光温暖地落着
以此来安慰昨天寒风中落叶的嗖嗖
18、两片云
两片云，一湖蓝天
风赶上来，推着云跑
沒有什么，什么也没有
你在飘，我也在飘
光阴和历史一起走
这世间，不是孤独
没有什么，什么都有了
说是简单，就是简单
男人和女人，还有一片帆
19、世界诗歌网的力量
世界诗歌网
让现代诗插上翅膀
更展现世界发展大道
借这个平台
建议人间设立理神，如财神一样供人们敬拜
由当代诗人艺术家共同参与
制作理身塑像，建造理堂
有理走遍天下
有理说不清，寸步难行
有理
甚至划入另类
按理你对单位某事项提到了明面（比如发钱多少）
可你动了不约而同的奶酪
从制度职责上你行使了使命
事实婉转动听到说你这是捅娄子
吃着碗里的饭干砸锅的事
单位公约明明白白的说光明正大
按制度办事，奖惩勇于与不良行为作斗争的
结果，提出的问题不是问题不需要解决
结果！解决了提问题的人
定性是你不适合在单位的岗位了，实际深了
神了是单位流传着你这个人品行不怎么样
丢了饭碗，有此记录哪里敢用这样正义的人
理是什么东西，是炮弹射程之内
与道德无关，与单位名义有关
单位里90%以上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在保护本单位的脸面
从而可拿到更多的资金，从而都能升值升职
你提这一出是给单位丢人了
单位提倡的那是提倡，与实际生活不一样
你学学历史版本，世界各地有理神吗
有钱走遍天下
世界联合国该树立形象了
确定设立——
理神
设塑像、建礼堂
给苍生们一个疗养庙宇
让地球人都知道，都顶膜礼拜
每周六为拜堂
拜
理神
20、我内心有个空洞
我内心有个空洞
世上任何存在之物无法
将它填平
除非是野心
像火车头拉动路轨两旁
沉睡的村庄那样
拉动我每一根微末的神经
它们凹陷进土里
快要死去
可我的野心
终日游荡在旷野，它拒绝
回到荒凉的生活
21、群山之上
一生奔波劳累
如风一样居无定所
忙忙碌碌
却两手空空
身影起伏若浪
拍打、冲击、迸溅、洗刷
浪花散落成碎不着一丝痕迹
唯有不死的灵魂如鹰
挣脱世俗的藩篱梏桎
倏然冲刺云霄
翱翔于蓝天之下群山之上
留下还俗的影子
将生命以匍匐于地的姿态
筚路蓝缕般地轮回新生
22、雨落石梅湾
天上的雨，下过一阵儿就是一场
时而急切时而舒缓
似乎在诉说……有谁能够
谁能够以悱恻之心抹去这些存在
我不能够擦干芭蕉叶上雨水的痕迹
不能够说，看到石头有棱有角
就认为它的内心一定是方正的
不能够说冲上滑板就可以主宰沉浮
不能够把命运之手交付给白浪滔天
一次一次陷入沙滩瞬间被消失
不能够沉湎于石梅湾不辨方向
更不能够在海南之南相忘河北之北
时势棋局之中我只如过河的卒子
可前进、可左右，已然不能后退
23、乒乓人间
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
而输赢，只在你推我挡之间
每一次拼杀，都必须藏起锋芒
腾空而起，在有限的生命里，直达彼岸
才能让飞旋的人生，稳稳落地
这诡异叵测的人间啊
没有通途，没有捷径
也许，每一次跃起，都会跌入深渊
也许，穷尽一生，也越不过那道
矮矮的坎儿
24、一九七几年的一个阴影
我没有像其他大孩子一样
轻松跳过方形石井的井口
那是夏季，而不是冬季
井的四周蹲或坐着干完活休息
或饮水的人们。我庆幸
我被快速打捞上来。至今不知道
我有多惊恐。母亲只说我没有哭
那是夏季而不是冬季。我庆幸
没有刺入骨髓的冷令我僵硬
尽管井已不存在，而一个回忆的源泉
仍在小村土地的肚子里沸腾
那个下到井里打捞我的哥哥已被时间抹去
我时常感觉体内打捞的水声
那声音，那速度。那惊呼和围拢上来的脸庞
那口井留下的不过是一道阴影
却在黯灭的时间中化为一道爱的光芒
25、长城100°
墙洞有很多长满青苔的
象是一直张得很大的嘴里
青铜疤瘌的汉字
面对荒芜的方向
一直想说又没有说
总是
我驻马在这些嘴的旁边时
就有灰滴落在我的眼睛里
仿佛为了烽火台
很久没有温何以家为的酒了
沧桑的灰烬把我眼睛里的液体
烫成红色
进而点燃我的睡眠
使它在冬天的风独饮阔步的地方
逆雪飞扬
象是播种一样
26、在旷野，读一棵秋草
向晚的风，吹出一棵秋草的哀鸣
一只落单的孤雁飞过
扇动的翅膀与小草的摇曳相呼应
流泻的阳光扫视着多彩的土地
让小草感到了慰籍
倘若你能读懂秋草的孤寂
或许，太阳在落山前
会给你颁发一张夜行的路条
望着天边遥遥的天际
小草的心里早就装满了海水
27、回忆
在回忆的河流里
潺潺的水声有令人难忘的节奏
有乡野，市镇，模糊中游影……
现实不知在哪里
一切成了古旧的底片颜色
呼吸是无知觉的，连你的话语
也是无韵无调的
梦，或许就是这样的了
有些片段，特别是些伤感的标志
在醒来时搁浅
在现实的潮水里，忽明忽暗
28、酒的力量
液态的火焰。灼水中月，灼月中影……
——它起舞，清影甚至灼热易水的寒烟。
一束光，唤醒
一个人心头的猛虎。
而晚来风在击鼓传花，簟枕
在歌筵畔
昏昏欲睡
——梦想的锈色在杯中溶解，
一川骑火连克八百里连营：
酒，在另一个时空
重新夺回一个人失守多年的
燕云十六州。
29、青木川
魏辅堂一生娶了六个老婆
却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一直到死
死了，还留下一所学堂
几条家训，和四个A的青木川
招摇在秦岭山中
回龙场老街的烟馆、荣盛魁
和旱船屋，经常绊住游人的手脚
那些核桃饼、芝麻糖、五香豆腐
一个个手伸的很长
三百年前的廓桥正在发烧
几个写诗的安康男人，加
上两个女人，都是典型的吃货
可是在魏家老宅，他们的嘴里的沙子
却怎么也吐不干净
一个人，死了也任性。先是获处决
35年后平反、立碑，入县志
30、沙发
怀抱足够大
抱起晚餐后闲下来的两个人
摊成一根竹钎子
插起白日生活里的边角料
窜成
喂给对方的消夏夜宵
这一夜月光被提上腰际
又被踢下
搂住他们的臂弯
31、宽窄之间
错的所有夜晚。轩窗小榭，
布满伤口的墙体，
水流过，在一块青苔上倒滑，
仿佛时光倒退，至青栾
至铺展的石板路，
那些仍在历史中互相谦让。
包括，我一直坚持的信义
都有着令人决然不弃，一碗茶
是多么惬意，一片田园。
一粒粒裹含了雷电，射向春天，
无边无际的桃红柳绿，
垂在入口，我扮演一回自己。
32、模仿
麦穗反背着手
一根根发丝展开一缕缕阳光
它在努力模仿田里的老人，以及
挺直的脊与微笑
一群雀，闯进正午
或是艳羡电线杆上高冷的鸦
它们低头，贪婪地叫出声
把眼神与黑色电线一根根拉直
埋头觅食的还有一群鱼
跟随初涨的河
从一架水车撒出的浪花里，嗅到
青色水草的芬芳
老人依旧踩着水车
弓起的腰杆与笔直的脊背
把一抹阳光，均匀分给
麦田，雀鸟，大河，拉长的电线
33、献给秋天的蚕
辟谷之后
它进入冥想
凝练金身
必须剔除肉身的杂质和修复前半生灵魂的岔路
确定无法遁离四壁坚实的生产车间
它开始作茧， 以另一种方式隔绝尘世
它的金身在油锅里练习飞行
或有一世
它能修炼出庄生的翅膀
34、黄昏的乡村
黄昏，山色寂寥
梯田上一垄一垄谷穗
像二妹子的麻花辫
拽曳，夏天
黄土高原的清淳
远山顶，羊群
披着金光，站成
黄土坡特有的风景
崖畔边，野菊花
蔫了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
风铃，敲响乡间生活
炊烟缠绵谣曲
贴在离天最近的地方
季节深处，月亮
悄悄爬上树梢
村庄宁静。清苍
35、父亲的预言
他的每一次训诫
都是刚挑出心窝的烤洋芋
咯牙，烫手，然而香甜
那时，我和弟弟抢到都舍不得剥皮
母亲不会写母亲，却教我
记住王祥卧冰求鱼的传说
我跟着父亲点种，浇水，架稻草人
盼望能像洋芋蛋一样，闪烁他的夜空
秋天就要到了，父亲倒在垄沟里
比藤蔓更低，更枯，仿佛一点就着
正谶应了他时常训我的那一句——
别吹，爸将来也许吃不到你烤的半块洋芋
36、礼物
在我和远山之间，存在
巨大的虚空
仿佛向前伸展的双手
在接受礼物，黑夜降临了
飞来一些夜鸟和蝙蝠
三三俩俩的人
星星点点的灯火
或许还少了点什么
对，一个梦，再有一个梦
就完美了
你看月亮，像不像一枚硬币
它的正反两面
印着银色的菊花和无法再小的币值
37、落花
像一只只蝴蝶，折断双翅
它们横着的姿势
像决绝，又像依附
圆形的伞上
用尽，各种姿势
呼。轻风用手臂拍打背面
它们翻飞，旋转，坠落
每一次都轻盈
落地。无数的秋天
慢慢踱步
落下的，是去年种下的春风
长出来的样子
圆形的伞，撑不住整个秋天
有的落下来
有的追上去
有的，引着追兵
想要一同归去
38、电 线
世界上最窄的一条路
只有达到神奇之极才能通过去
而且专一地朝着既定方向
煤炭、石油这些平凡之物，都是在炉火里
历经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风、水通过，毫不例外
39、第一场雪
坐在云层里，你一朵一朵
撕白云。little boy
你顽皮起来多么可爱
摇晃着站起身
你轻轻一吹。小手心里的棉絮生出翅膀
无数蒲公英的种子在飞
妈咪醒了。对着镜子
梳头，描眉，扑粉
长纱裙提起来，缀满珍珠和贝壳
平坦的小腹上
是隆起的芒果雪梨，去壳的荔枝
头上的纱巾，有无数颗星星
在跳舞
新娘子走出屋子，在大地上奔跑
裙子上的贝壳，挂在
树枝间，掉落在草地上
迎亲的车队，喇叭声是棉絮做的
笑声也是棉絮做的
40、刀
我们这一生
拿刀对付最多的
不是仇人，也不是敌人
我们几乎每天都用刀
切菜杀鱼剁肉削果皮
手中的刀对付最多的
是最亲近我们的弱者
它们总撞向刀口
仿佛是无路可逃
只想躲进我们的身体
融入我们的生命
它们在刀上的遭受
等我们老后
慢慢从我们骨头里痛出来
所有的刀痕，也渐渐
浮升到我们皮肤上
还让我们自作聪明认定
是岁月这把刀
给了我们这些痛痕
41、出口
四周被秋色包围
我在寻找一个出口
草地不是，水泥路不是
落叶不是，树也不是
那个像牌坊一样的门
值得思考，但也不是
假如能回到原点
我一定在秋天的心上行走
42、卸妆
她从桥上一跃而下
途经的司机踩了一脚刹车
然后转换，加油
小轿车像一层波浪扑向远方
从五十一米之外赶来
我迅速脱下御寒的外套
保持最低的身姿
俯视一件绘有山水文的瓷器
或，仰视一只抬高天空的飞鹰
因为生命，没有什么不是被经过
因为被经过，没有什么不是生活
43、走进寺院
每次走进寺院
佛都是一脸笑容
似乎说：你又来了
你这么好的人
不用拜我
在寺院转转就行了
每次走进寺院
我会听到深远的钟声
然后，在大雄宝殿
静默片刻
双手合十，看看佛
再听听木鱼声
佛法无边
佛在心中，尘世皆空
44、煤壁边的意识
越过已南徙的羽毛
拔出采空区的单体钢柱
到存着红色鞭炮养着血红玫瑰的二月去
站到煤墙下
有墨客吟下的浪漫或忧伤
八个小时太短，总难完成队里的任务
听说写文章有稿费赚
不知这个月采棚奖有多少
纤细的腰包很难抠出剩余票子
除了煤和钢铁，最要好的只有星星和月亮
那细白的月光若是银子多好
每天走进巷道就莫名想起《卷席筒》
这年月哪哪都要花钱
还能在这领黑乎乎席里卷多久？
45、一只酒杯和一只手
一只酒杯坐在阴影中
等，一只爱摔酒杯的手
一只爱摔酒杯的手，能带着它找到
另一只，坐在阴影中的酒杯
一只手不再摔酒杯
并找到另一只手
是生活
一只酒杯，找到另一只酒杯
是宗教
46、分房子
三岁的孙女用积木
搭建了一座座房子
造型别致美轮美奂
就像上海外滩著名的建筑
她指着房子奶声奶气：
这座是爷奶的
这座是爸妈的
这座是波儿的
这座是迪西的
这座是温蒂的
而波儿、迪西、温蒂
是她给小区流浪猫取的名字
47、广场
在城市中心，社会主义国家才有的开阔地
空旷，承载雨水、雷电、人声
巨大的空间点缀着鲜花绿草
音乐萦绕，有人跳舞，有人打太极
旁边的建筑鳞次节比，时装广告牌夺目
宽阔的胸怀接纳了我们
能感受到心跳，土地的温暖
也容纳了历史。不算悠久，不能怀古
但可以发忧思。有关故国跌宕的故事
被吹过广场的风不停口述
曾经的人群集聚地，旗帜飘扬，口号如潮
一个人会被潮流盲目带走
一个激情的，泪水的，理想或空想的广场
有太多隐喻。太多的声音被吸入地下
出土时会成为古董
时代嬗变，一个时代的广场变成休闲广场
恢复了平静，寂寞，或沉默
广场被分割，变小，但不会消失，或成为遗址
历史记忆经过沉淀，沧桑事件淡化成烟
只有用心听，才能听出轻微的回荡声
即使沉默，广场也属于人民
有人躺着的地方，有人在放风筝
曾经热情躁动的人群换成慵散平和的人
不再受潮流驱使。到这里观光，散步，或盲目走过
我们是过客。一直有人提前抵达，有人过早走开
有人急急赶来，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去
走过广场的人会在广场上消失
每人心中的纪念碑，镌刻铭文
已矗立在广场中央。不知道会刺破什么。说白了只是石头
长久压在胸口，不落地，便喘不过气
我们走了一次，就诞生一次
而广场留下，继续收集脚印
不论广场是否有人，有人在挥手
48、阿q
他总是使人快活
也让自己快活
即使遭人打得头破血流
都会以儿子打老子为由
快活一下自己
是的，他叫阿q
应该出生于留辫子的民国
也许因为留有辫子
也常被人揪着辫子取乐
鲁迅还给他写过正传
可见他的影响力不小
最要紧的是
他的徒子徒孙遍及人世
在讥笑自己祖师爷的同时
还继承了他的衣钵——
以调侃自己、宽慰自己为乐
49、香樟用密集的小鼓敲打生命
细如丝线的香气织网
捕获众多沉重目光
绿叶似网中的鱼
在风中挣扎、蠕动
无数密集的小鼓
被鸟声撞响，孤寂越飘越远
饱满的悬挂，无论抬头与低头
天空和大地都感到季节的压抑
静听，它们有着钟声的旋律
深秋被敲成一地碎片
车身落满紫黑的印记
摘几粒按摩掌心
粘粘的辛辣
在掌纹间奔流
岁月的味道，时间的锋利
潮水般冲撞着身体
雪花开始强势占领头部
香樟树响亮的鼓声被迫藏匿
50、秋风起
炊烟，笛声之缕
给天空添一笔寂静
草，适合一场雨
给远方埋下抵达的伏笔
羊群随云朵走出空镜
回忆忙忙碌碌，穿过茶餐厅
破损之处，高楼、霓虹，留下
一帧帧线条的速写，默片一样
把一间咖啡馆从街角抽离
把一个时代留下的空白封缄入茧
藏于灯红酒绿
太多站立之物追随黎明
流水端坐，制造自己的深渊，带走落日
一些词语挪进深秋
跟随羊群
51、在黑暗中看手
在黑暗中，手是看不清的
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像鸟、像马，像一把手枪
自己把自己打倒
掌纹早已在心中背熟
那条发财线，走着走着
断在中年的堤坝
还有那条爱情线
歪歪斜斜总算看准了方向
每个关节都轻松
没有权力的重压
每个手指都清白
没有铜臭的污染
在黑暗中看手
手没方向，心里明白
面对错综复杂的黑夜
我只能按兵不动
绝不瞎捞
52、守望者
荷花用白色
奔赴我的一生
沧桑和衰败
像散乱的旧历
终究没有守住夏月
幸好有些故事
在花蕊轻微颤抖
幸好隔着水
一些朴素的云彩心怀辽阔
莲蓬装扮成小巫女
藏有一粒祖母绿的项坠
就像松鼠抱着自己的坚果
53、江山迟暮
烟火茂盛，江山多娇
秋蝉吐槽，飞翔的词语欢喜
一行白鹭飞过眉头
像夕阳，无限好。乡愁向北
人字形的秋天瘦削，轻柔，飘逸
游子的笛声在河面氲氤
时间抖散泛红的波浪
荡过来，对岸暮鼓的节奏
交给山顶的佛塔
鸟鸣飞过一段抒情的木鱼声
落下西山，温火煮蛙声
通明灯火掀开夜幕
晚课的颂词金碧辉煌
乡音在饭桌上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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