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7首
屋檐下
对他们来说
屋檐的高低并不重要
祖祖辈辈
他们的腰很少伸直过
赶在入冬之前
把玉米和辣椒挂上屋檐
悬着的心，就算落了地
还有什么比吃饱饭更重要的吗
倘若春天燕子归巢
沉寂的山村便有了风的呢喃
他们扛起犁铧出门
然后俯身于刚刚解冻的土地
坦白
八月，突然就飘起了雪
这并不意外，在高原
雪，从来就不曾离开过
毡房里关着春天，以及
糍粑和酥油茶的味道
她换上藏服，笑着说
她的前世一定是藏族女孩
在梦中，她曾无数次见到松赞
雪落在草地上
黑色的牧羊犬像移动的标点
有时是逗号，有时是叹号
经幡在风中飞舞
雪，使辽阔更加辽阔
这世界如此坦白
适合将久藏于心的话
大声地说出来
立冬
秋天没有丝毫退场的意思
阳光不会放过
高山、河流、田野，炽热的身体
就连哀伤，都显得浩大而热烈
流水隐于山林和大地的尽头
草叶徘徊在枯黄和返青之间
没有雨，天空用蔚蓝的力量
抚慰世界，让它们看上去依然纯洁
季节失去界限，还有世间事
天气预报明天大风降温
这次我选择相信。虽然预测通常不准
它曾经一次又一次欺骗了我们
霜降
稻谷和玉米归仓，就像子女长大
总会离开自己。仿佛被遗弃
那些秸杆，孤守在荒芜的田野
等待一张白色的的请柬
才能走进冬天门槛，阳光
会随时收走，留下几滴冰凉的泪
结局可能是燃烧、腐败，或其他
而现在又少了一种选择，它们
不被允许，用生命换取最后的灿烂
注定在寒风慢慢死去
惟一值得安慰的是
还能为大地，提供最后的养份
余烬
每次上香，都会有香灰落在虎口，
像小时候父亲用竹片抽打时
那种火辣辣的痛感。我抬头看看墓碑，
他的目光已不再严厉。
点燃纸钱、鞋帽和衣裳，
还有母亲执意带来的，手机和汽车，
直到它们彻底化为灰烬，
就像十年前，父亲的身体。
从那以后，我不敢再生壁炉，
不敢面对那黑漆漆的木炭，
在红彤彤的炉火中燃烧，
成为一堆灰白的，余烬。
寒露
那么多蝴蝶聚集在栾树枝头
直到最后一片叶子离开
雨水没能抬高江河
但使万物变得柔软
依然有庄稼坚守在地里
它们并不能阻止田野的荒芜
摘果子的人犹豫了一下
把最后的柿子留在了树上
寒意渐浓，一些温暖的东西
仍在温暖着这薄凉的世界
最好
最好在山中
黄土墙的院子
门前枣树，屋后竹林
泉水若隐若现
最好暮色四合
炊烟散去
月儿探出头来
孩子刚洗过脸
最好那时寂静
鸡鸭归棚
小狗犯困
偶尔蛐蛐几声
最好风过山林
他荷锄归来
身上沾着草叶
鞋底满是山泥
最好老旧的桌椅
三碗野蔬
半壶黄酒
一盘石斑小鱼
最好她做的烧饼
有一些辣，有稍许焦
静静地坐着
月儿就挂上了树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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