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空间

上下学。手牵手。接送
回家。做作业。辅导
吃饭。睡觉。陪伴
儿子。儿子。儿子
快上初中的儿子
几乎占据了我的一切

最近
儿子进入叛逆期
期末考试
他的作文自命题是
——我要空间


2、菊花似海涌哀思
——十里长街送总理

人间已晚，山河寒秋
这告别来得震惊
悲痛使人手足无措
苍天啊
你为何急匆匆将他交与秋风
大地啊
你为何急匆匆将他揽入怀中

也许很远或是昨天
在这里——合肥红星路80号
走出一位青葱少年
东林不尽读书声
耳闻多少家国事
纯真而不欠闻达
善良而不失坚强
这邻家少年
后来就成了大国总理

这里的第一束鲜花
是个背书包的小男孩
在妈妈的带领下敬献的
我只见你深情仰望老楼的背影
之后，猝不及防
这里自发成了花的海洋
菊花如海，涌动哀情
有多少“虽未谋面，深受其恩”的人排成了长龙
也有老人坐着轮椅来献花的
一生清澈，山河无言
庐州菊花贵，溅泪祭英杰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十里长街

虽为一代天骄
你生而平凡
泥巴裹过裤腿
汗水透过衣背
没有神的光环
最懂人间烟火
你的伯伯还在乡下开杂货铺
你的侄女为人朴实谦和
在县城开着小吃店

记者招待会上
你振聋发聩
“我国还有六亿人平均每个月收入不到1000元”
知民生，行大道
民为本，利天下

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爱之
生命短暂也可不朽
任泪水铺满我们的双眼
无言秋风黄花寄哀思
天地之间有杆秤
你心系天下，鞠躬尽瘁
百姓用鲜花将你高高举起


3、灯

上苍呵
当我死后
请将我的灵魂
化为一颗星星
夜夜闪烁我
眷念的心灯
或者化为一只萤火虫
让我那一盏微小的
灵魂之灯
在故乡的夜亮起
生命留存的点点余光
以救赎我半生离乡的不孝


4、今秋，只与南疆有约

独自赶赴
是不是佳人有约
一场空前盛大的穿越
无非就是水与火
生活渐渐地开始边缘化
我想去走一走大漠
公路弯成一个特别的拥抱
人生几何
当如果没有如果
那么也就没有了那么
剩下的日子
肯定不多
所谓的流金岁月
也只不是驼铃串起的音符


5、存在

“整哪样”
“别整了哈”

三个小铁核桃
在掌中磨擦挤撞
叽叽咕咕咕咕叽叽

整车的人都胀得
陡然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6、最后的秋天

那个秋天，太阳结了一层霜
母亲叫我过去，合上父亲的眼睛
走往小卖部的路上
阳光小猫一样在我的眼里饮水
我跟老板说，“买一挂鞭炮”

父亲一瘸一拐走进山林
我们的叫喊让他肩头沉重
爸爸，爸爸——
他回过身，蹲下来摸摸小草
月亮钻出了云层
他笑笑，拍着翅膀飞走了

父亲拥有过56个秋天
那是最后的一个
然后，他起身去往一处轻快的地方

我坐在深秋的田野，坐在他的寂静里
心底响起了辽远的鸟鸣


7、银杏之歌

向着北风，锋利如刀，割开秋空的北风
一棵银杏，一排排银杏，一座森林的银杏
剥开青涩的茧衣，不再自缚
为即将寒冷的天空，它们取出体内熊熊燃烧的黄金

沉默一秋，那些翩翩飞舞的黄金羽化的蝴蝶
纷纷越过秋天的高墙，在冬日雾霭沉沉的大地上
炫目的翅膀扇动。一只黄金的蝴蝶落下来
赶在白银的冬天冰冻之前

一棵黄金树，一排排黄金树，一座森林的黄金树
“我要捉住一只最美的黄金蝴蝶”，树下
一个人赶来，一大群人赶来，一座逃过秋天的城市终于也赶来
即将冬眠的大地正铺好最后的黄金地毯


8、忍

雪，落在头顶
轮回的相片
电视剧般涌现

一枚闪光的眸
在夜幕中璀璨
红杏，在墙外
卖弄妩媚

忍，似利刃
穿透心脏
万箭穿心的疼痛
化成日子里的
无言以对

往后余生
心上的刀
钝成岁月里
花开的声音


9、秋思

我无法抵达你火焰般的深处
飘渺的钟声打磨着蹒跚发暗的
影子，挤在拐角
暗处，贮藏

谁能看见微凉的黑夜包裹的几点
星光，跌进沉睡的村庄
划破了静默，顺流而去。穿越
生命的最疼处

我不知道，凛冽来临之前
是否还要怀念什么
秋日残阳下的余晖投下哽咽
用片片落叶击碎
从一片山，一道水里
拍打着音乐般地呼吸，起伏了
平缓了，充盈了。淹没了
横陈于沟壑里的一曲离殇


10、一棵红枫树

小区水池边
有一棵红枫树
远远望去
像一条红鲤鱼
从水池里跳了出来
好风如水
鱼在快乐地游动

深秋的风确实残忍
一片片揭去鱼鳞
红枫树在滴血
渐渐只剩下鱼刺一副
这血淋淋的事实
像一个人忙碌了一年
除了吃吃喝喝
一无所获


11、浮世绘

老人大都有佝偻病
须依靠一根拐杖，才能蹒跚而行

中年人忙忙碌碌
半生沧桑，一脸冷漠
沉重的肉体，隐忍一声叹息

孩子们也很少有欢乐
在各种目光催逼下，赶紧往前冲
不能输在人生起跑线上
一朵春花，还没有开放，已经厌倦


12、一支笔

一支笔写了一生
不依靠墨水把白涂黑，把黑洗白
不必一笔一划把自己写出来

平时不声不响的，像木头站立式
一到写字台
就再无在笔筒里的拘束
埋头，不停写
有时一言难尽所及
不会把一言不合的视为对手

一支笔把所思所爱
变成白纸黑字
流出笔的泪
让人阅读

一支笔：把字迹留在纸上
把自己写干涸了
似雪融化了雪
似水流尽了水


13、生锈的锄头

一块铁一旦成形
就很难改变命运和习性
像这锄头
离开土地多年仍一身土里土气

长期闲置必然锈蚀
似一块废铁，无论曾经多坚硬
搁置城里也如此
且与其它铁器格格不入

等回到乡下时
已满脸锈迹，再也挖不动土地
想着长满荒草的田野
无助的身躯裂得嘎嘎难寝


14、雪一样白的花

所有的花都是自己走来的
雪一样白的花，原是会笑的

这些天却忍住泪水
不约而同，搀扶着匆匆赶来
为一个替他们说出骨头里的痛的人
送行

人的生死事终是一场花事
开时的灿烂与蓬勃，一夜就落了
来不及等一场铿锵的雪……


15、读我诗的人

字体一再放大
想让你读出奶白色的味道
或者刁蛮的小慌乱
不能再放大了，那些隐藏的秘密
禁不住推敲。

我的牙齿播种在八月
蝉鸣过后，露珠练习滚动
多像我蹒跚的步子
你被夕阳牵着，不能归巢

九月，我搀扶着你的胳膊
草衰老了，你落进草窠——土吃不尽哭声
却把一首诗嚼碎，堆成坟的形状


16、又见红叶满山崖

让山醉了的，是满山红叶
劲道的秋色如此浓艳

满目碧绿，早已深重
凝聚散发着天地的生气
几度风霜的打磨
成全一种惊世的容颜

捧出片片赤诚，
泥土的包容，雨露的滋润
以及阳光的关照
都是今生蓬勃的根源

自当不负青春的使命
装点守护大美河山
无惧岁月峥嵘，铁血丹心
铸就一段血色浪漫

一派惊艳，扑面而来
开启深秋隆重的盛典


17、半个月亮

只需要半个月亮就足够了
月亏则盈，上弦过程中
走动着一对对新人

只需要半个月亮就足够了
月满则亏，下弦过程中
明明白白的距离渐渐消失

只需要半个月亮就足够了
半推半就的部分聊胜于无
仅仅保留半称心

只需要半个月亮就足够了
话说一半，还有另一半
可以说无，也可以说有


18、蓝屋

我们拥有一间共同的蓝屋
星辰是镶嵌于屋顶的灯
它们闪烁，沉默
照着我们吃饭，睡觉
劳作，和无谓的战斗
照着我们渺小的悲伤和喜悦

我们拥有同一个宇宙帝国
但帝国里的人们一直
没有停止争斗，高处的星辰
也毫无办法，它们只能
颓丧地熄灭自己

星空下的文字是一条伟大的
细线，闪耀着星辰之光
费力地拖拽着我们——
不同地域的亲人，朋友和敌人
向前行进

那条细线，是一条文明的长河
我们还能走多远，在它的
拖拽下？谁在为它的浩瀚
添加着细微的灯油，以期
让它一直亮下去

无数的星辰眨着眼睛在说
看呵，这一群没有耐心的人类
急急地奔跑在赴死的路上
甚至于都没有耐心活着
只知道金钱金钱，现在现在

他们不会欣赏艺术，听不懂那
美妙的弦乐，在伟大的诗歌
面前像一个未开化的
懵懂的孩子。甚至于他们
妄想着竖起一架天梯去到
蓝色屋顶摘取那些空虚的金币

注①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一本诗集取名《蓝屋》。


19、乌鸦

越来越疲倦，在秋天的森林里，拍打着一身黑
像一出哑剧，一个故事戛然而止的音符——
越飞……越是落叶满地……


20、容器

在扔出去就收不回的炮弹声中
我们才意识到
尘世，这个容器
可大可小
时远时近

意识到，还有这么一个亲密无间的地方
一边是哭墙，一边是加沙


21、晒太阳的老人

丈量过多少土地
额上才爬满如此赭黑的田垄

一堵墙背着孤独的伤口
他背着墙，坐在伤口之中

阳光照着他厚厚的棉大衣
像落叶覆盖的老唱片
被回忆的唱针摩擦
沙沙、沙沙地
制造季节的风声。又不断
被风声盗走

可供依靠的，总是凹凸不平
充实的左心房
曾经是娃们的栖息地
现在比屋后枯树上的鸟巢还空

盯久了远方
还是会有某些流向的阳光潮湿

太阳也被自己晒困了
恍惚中
几只布谷鸟叫着“不归不归”飞过

“式微，式微，胡不归？”


22、崖头记

这座崖头，被一条小河隔开
孤零零两间草屋，仿佛藏着一个世外
崖壁几棵老榆藤竖斜横缠
倒挂着我的童年
不时惊动崖上的吼声砸过来
后来打他门前路过去学堂
才发现他是孤身，样子也没什么特异

只是常见他与一个害咳嗽的老人
（听说成分不好）对桌共饮，并不吓人
而且划拳的样子，既古怪，又可爱

他还常赏我一二粒油煎花生米。只有这个时候
我才能近距离看清他的脸
红紫萝卜一般，扭曲变形
随后的动作，走下崖头，骂街
几乎多年不更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愤怒
在我的神经里，村庄每被他痛骂过
都霎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海潮过后，眼前呈现一片干净收敛的沙滩

2，6，9，16，20，

2.  6  7.  10.  11.  19.  20

2、6、7、9、20，21

6、7、9、17、20

2、9、14、15、22

6，7，11，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