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陪读

又在打盹，又在鼾声如雷
儿子和母亲都醉了
醉在作业本里
醉在陪读的梦乡

每天都是这样
在简陋狭小的学区房里
儿子翻着枯燥的日子
母亲做着“望子成龙”的梦

乡下的土地荒了，屋子锈了
父亲在外
撑起一片帆
学区房
被母子俩打磨得
光鲜亮丽

身心虽然疲惫
看着一天天用知识
哺育大的儿子
母亲觉得
正在做着一个
神圣的职业


2、灯的灯塔

光是灯的腿
在黑的茫茫大海上
光要去的地方
布满迷魂

成为媳妇之前
灯还不知道
温暖加亮堂等于幸福
在灯塔的指引和关照下
灯把明白
顺利带给糊涂的人

亮起来后
自己和爱的人
过得美满而漂亮


3、我挣脱出秋天的磁场

庞大的成熟在秋天的磁场里
越来越沉重
我挣脱出来，冲向蓝天

我不想成熟成为骄傲的资本
沉迷于风景被埋葬

像白云吧
潇潇洒洒的
万里的目光看世界

许多人生的错
跟随天空被染蓝
低头
做一次白云悠悠


4、重阳节

岁岁 重阳
今又重阳
去年重阳兄弟二人登高望
岭上菊花喜相迎

重阳 重阳
今又重阳
菊花黄里菊花魂
今年登高独一人

重阳重阳
福碌寿长
企盼子女陪伴身旁
浓情爱意融化日子的孤寂


5、天气：多云

浏览完早晨的所有头条
我得出结论

走在路上，阳光从蓝天撒落
我知道有些地方
正大雨倾盆

雨中有女人的哭泣
也有一个小女孩
有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和眼神

我周围也下起雨来了
人们都向前赶
有一条路直通天上
没一丝云


6、锁王

不停地捣鼓着
像是一个孩子
密码印刻在苍老的额上
一把锉刀
解剖过许多灵魂
挽救一次次危机和死亡

更新过一些杂件
修补过部分器脏
无论金银铜鉄
或者肥瘦扁方
看一眼就知道它们的肚子里
伸缩着什么样的弹簧

岁月的门窗关关闭闭
形形色色的锁
越来越复杂
依然弄得懂它们的秘密
依然猜得出它们的腰上
插着什么样的无声手枪

有毛病的锁越来越多
你用榔头敲它的脊梁

太阳是一枚永不生锈的巨锁
高高的挂在古城楼上
不停的琢磨着
你更像一位哲人


7、沙滩上提灯的少女

穿白色睡袍的你，提一盏马灯
躲过祖母的鼾声和耶稣受难日
夜风的拷问。玛丽
沙滩上，你究竟要寻找什么

守夜的灯塔，已在海面搜寻千遍
远航的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渔村恢复古老的宁静，那枚月亮
已倒回星星的怀里
你是不是仍在寻找，涨潮前
扔掉的那本滚烫的诗集？此刻
咸凉的海水，自脚底，正步步偷袭


8、时光列车

时光列车载着一大帮人
好像只一泡尿功夫
就该到站了
这一路上
我们哪顾得上伤悲
更不该手舞足蹈
这是合乎情理的
忽然觉得皮肤越来越松
像揉皱了的衣服
熨一下，相当于整容
可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到了那个地方一样拥挤
最糟糕的是没有了空气
上帝却在隔壁
喝着小酒，唱着小曲


9、有时候

有时候，只有镜子打碎了
才能在碎片里，找到原来的自己

有时候，只有掉进河里
才能在挣扎中，尝到生命的甜蜜

有时候，只有置身在暗夜里
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荒凉而恐惧的呼吸

有时候，只有自己活着
才能让死去的人，一直活在自己心里

有时候，只有亲手掐死自己
才能让活着的人，看到自己也曾活在他们中间


10、一条河穿过我胸膛

你，这般肆无忌惮
仿佛要扒光梧桐与胡杨的每一缕衣裳
仿佛要连根拔起白了头的芦苇，连同河床上
田鼠与铁甲虫筑起的窝，把它们灵魂
撕裂在天空。这还不够
你还在嘲弄一面秃顶的山，看着她
泣不成声地顺着你的皲裂处
颤栗

你抛起了河水
听胆小的鱼群，在哀伤中撰写悼词
短腿的鸭子从一面草坡，逃到另一面
你拾起脚掌下的浪，灼目的波澜
从晚霞中走来，裹着一腔酒意
你的尊严和沧桑，就着一首还魂曲
在夜色中打磨一把吹发即断的
长剑

迎着你，我微微地侧身
我的身体涌起了决口
让一条河穿过我的胸膛
穿过我微曲的肋骨
我的血液，青筋，褶皱的皮肤
伸展，撕裂，或是聚拢
重新盛满一轮，被黑夜煮熟的月亮


11、时间是一片落叶

落英纷纷。穿越一片秋的丛林，
好像走过时空的隧道。每一片
落叶，都烙下
时间之后的印痕。

排列的每一棵树，错落的枝条上
叶片交付了一生的光阴。颜色的标记，
犹如赛场上，春夏秋冬不同起点的跑道。

叶落，人世间的一次出发。在尘埃与气候里
沉浮。行走的轨迹，时针，分针，秒针，
细化了每一段的长度

夕阳，印在一叠一叠的落叶上。
就像签上了年、月、日的黄昏落款。我
徘徊其间，用脚步的沧桑修改
叶片的经历

抬头树梢。秋风清理剩下的叶片。
仿佛我，珍惜着余下的
后半生时光


12、乌鸦

从未学会完整的摩尔斯电码的乌鸦
只会徒劳地发射着一二三，没有第四个音节
嘎，嘎嘎，嘎嘎嘎
它和我们一样，迷失在星空里

窘迫还是简朴。只以一身衣裳出现的乌鸦
黑色的夜行衣，不论白天黑夜
它把谁的家园当成自己的家园，把谁的
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为他们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悲伤
又被谁视为不详，被谁伤害

曾经的岁月是否色调斑斓，曾经的灯火
是否温暖。乌鸦在寒风中
唱着的歌谣，是否已经慢慢失去了原来的旋律
是否一次一次唱着，陌生到自己
也不再听懂

手执追赶乌鸦的弹弓，弹子就是我自己
把自己射出，伤害着乌鸦也伤害自己
一次一次用尽了全力
当我再也追赶不上时，我的血是否流尽
我是否还有着笑容，看见自己坠落

偌大的天空容不下一个过客，把乌鸦放逐
它嘎嘎地叫着，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的桃花源
迷失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怎样的体验
又是一种怎样的幸福。黑夜来临
乌鸦找到了自己的爱情
在尘世，自己抱着自己的声音取暖


13、一个人在边缘写诗

只要写出一首来，
就读给妻子听。（有一个读者就够了
她因真实，
而可栖息。）

（哦。不要打断我，听我说，
比目鱼先生：
拍摄已经开始，
你喜欢平淡，
还是凌乱？）

妻子不喜欢
匕首一样的诗，
当然，我也没那么硬气。
妻子也不喜欢蛋糕一样的诗，
当然，我也没那么面团。

我从塞北闯进江南，
两地的风
把我的骨骼，吹得有些畸形。
（一些向里弯，
少部分，才是凸起。）

说这些怪不好意思，
像我一个人在边缘写诗。


14、 侘寂

剃过度的树和中年的我对视
我们用静默交流半生经历
风经过，它粗糙的手臂微微颤抖
像一片叶子坠落时的疼痛
时间的羽毛，吹着凌乱发丝
白云掠过，一朵花正在凋零
我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一种释然
大半天的时光，我们空空的身体像秋月一样明亮
落日像一枚鹅卵石，冲洗着流水


15、蟋蟀

它们有时也很安静
享受着世间短暂的美好

只是，当它们遇到那一棵蛊惑的草棍
就像打了鸡血，服用了兴奋剂

于是，一场又一场的厮杀
便在同类之间展开

似乎，它们就是为厮杀活着的
只是，它们看不到

有太多高维的围观者的眼睛
在隔岸观火般，露出诡异的狞笑


16、面对面

楚河与汉界隔开两边
知道人心隔着肚皮
棋局之上，不是添堵就是挖坑

这两军对垒，见招使招
被吃掉棋子再后悔
只如“马后炮”于事无补

将帅不能出九宫更不可以面对面
除非说你我，谁生谁死老眼昏花


17、悖论

空调开着
却有人闭着睁大的双眼
读报纸，
写一封无字的寄给未来的邮件

用同一个鼻腔说话
却装作耳聋
慷慨地用半张脸演讲
另外半张脸用来掩饰虚情

更多的时候是用虚假的热情
感染自己。
没有人是可憎的
只因为如此很好，
人人都一样
无需警惕彼此有什么不同


18、初见

并不是每次遇见
都要立字为约

一些词汇，怀揣春光
却不宜寄给你
怕誓言说多了，会沦为笑柄

像那一年，与你相遇
风恰好，送来熟悉的气息

从此历尽千帆
皆不是，初见的你


19、又见楝树

老屋门前，那棵被暴风雨
折断的楝树非常淡定，薜荔
和秋阳的凉意，使它周身散发史书的气息。
但只要秋风轻晃一下它的臂膀，它指尖
青青的铃铛就忘记了停滞。如果
摘下薜荔果，冰冰的木莲一下子
就使我回到了童年的夏天，设若
没有风来，它几乎与老屋一起
隐身于旧照片的背景。
——那时，我和弟弟刚刚牙牙学语，
奶奶一手抱一个，还那么年轻，父亲和母亲
脸上还留有一丝初为人父母的青涩。但它
仍免不了被暴风雨和藤蔓改变的命数，
现在，它只能依靠我的回忆，依靠这张
老照片
重归家园。


20、采菊

仰望南山，五柳先生
我等你笔下的菊花淹没脚下的荒凉

秋光肆意，只来得及从眉心卸去俗世的蛊
以及野草柔韧的品格

淡雅菊香洋溢了半座山岭
抹去萧瑟，与冷秋对峙，流云喊来晴空
把多余喧嚣埋进山壑

我只服从于此刻，五柳先生
当秋天从怀里掏出摇曳和金黄色招展
风迈过东篱的前侧，携影子
低入秋水中

远离人群或隐藏锋芒，先生
你指引的幽居平和，且有立体的一面

足够望秋月，枕菊香
直至梦里的铁马冰河，倾覆在门前枯木的
返潮区


21、倾诉

没有人陪他洗澡，怕他滑倒
我想去扶他一下，他说他自己行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热水池子里
我也坐在池子里
我们之间热气升腾
他说他78了
说他新冠肺炎的经历
说他得过胃癌，胃被切去三分之一
说他青少年的经历
说到文革
他似乎要把他的一生都说出来
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
他竟然毫不提防
就像此时的肉体，赤裸裸的
我只是一位倾听者
时不时，配合一下他的情绪

忽然，想起我的父亲
他从没有向我倾诉过自己的故事
他总是诉说别人的轶闻
而我时常还打断他的话，甚至
表现出心绪烦乱
他停下来，默默走回自己的屋
听泗州戏，把声音开得很大
戏中人的哭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我几次想去道歉，可走到门口
又返了回来


22、火焰

从昆仑圣火，到摩擦钻木
从火焰山，到大兴安岭
燃烧，不需要理由。发光
放热，以超人的力量，让人类
无法靠进你深蓝色的内心

干柴，助长气场。涡流
借风力旋转。坏情绪和小脾气
号令旗帜招展
荒山、旷野、水岸，任风
点燃最后的时光

暴雨，稀释了烈焰
却浇不灭热情，灰烬明灭
装满，荒野的秘密


23、数星星的孩子

荒野没有路
真理给了第一个直立行走的人
好一副骨骼支撑的脊梁
压倒一片凄凉的繁茂
蒲公英散落成星
我对着天空数
把天真许给睡不醒的星
丢了时间和记忆
穿过一片片荒芜数
数到自己的身影
发现真理像一粒可笑的沙子
两千的风卷着他
埋了一城又一城
那是我口口声声念着
从大唐走丢的龟兹与楼兰


24、一号冰川

穿越漫长的地质年代
让风的利刃切削山峰
打磨戈壁 雕刻土塬
冰川以蛮力拓出深峡
流水以柔性剥蚀沟壑
它们无言 却是
深藏不露的地貌艺术家

待到鸟儿衔来种子
溪水流过三叶草花丛
雄鹿在高原上抵命相博
阳光灼热 世界变得喧嚣
人们已然忘却
曾有过冰川纪和侏罗纪

骄阳下 这条消瘦的冰川
警醒世人 掠夺资源
改变自然 是多么自私贪婪


25、厚棉被

入秋之后
先还是搭被，之后换了蚕丝被
再然后换了真空被

但还是喜欢——
那年硬把父亲送的十斤改成八斤的
棉被

只是叫人落泪
父亲说“厚了，还是改了……”
母亲本着安慰“算了，也莫怪罪……”

被子被掖了
听了
说的人说着说着都到那国去了


26、风雨就要来了

灵活。再灵活一些
灵动。再灵动一些
松鼠在山上跳舞，秋风吹着它闪亮的皮毛
一个词在我的嘴边徘徊
一朵云彩，在天空
飘来飘去，我将选用哪一个
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从山巅跑下来告诉我
要机灵，再机灵一些
风雨就要来了，把门窗关好
我不再等那些路途中慢腾腾的词语
我什么都不想
只等着风雨来
小鸡和麻雀在云彩底下觅食，鸽子们挥舞
翅膀
指挥一场和平的大合唱
天空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凝视着我
给我鼓舞和力量
度过漫长忧郁而繁琐的生活


27、品尝

别带着所有的痛苦和惊喜一起袭来
我需要一滴泪水和一片小小的喜悦
我需要品尝，但不要把我灭掉

9、10、11、14、15、19、20.

6，9，11，14，19，23

1.  9、15.  19.  23

9、14、15、19、23

6、7、9、14、19、20、22

5、8、9、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