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小诗的意象创意和锤炼
___试以三首同题诗的诗句略作具体的意象分析
夏智定(香港)
诗美中的意象,是写作新诗的最重要的表现领域之一。意象中的想象层次、厚度、内容蕴含量及其美学性、时空性和艺术延伸性等等,都是组成诗美本身的关键部分。即便是一首短短的小诗,其意象种种便应自诗题至诗句都能生发于中,句式句意的人文内含之浓淡、厚薄、多少、新旧等各方面都宜用心修饰和推敲,这是每一位真正的诗人必应有的用功之处和文字修持能力。
多年前,笔者曾读到三位诗人试以<纽扣>为同题诗题的诗会小赛,即各以不同的意象组合和拓展相比较而成诗。三诗相较,各有所蕴,各有特色,也各有不足,现笔者略就三人各诗的意象现象作一剖析和探讨,讹误之处,也求诸方家哂正。
诗题,名<纽扣>,其立题,虽小,却颇新奇,在联想和分想层面上应有不同的制高奌,但也确会有题意本身一定的平庸度,而立意本旨,则决定了整首小诗的覌感风貌和艺术生命力。
现就三诗各诗句作粗浅之评奌和研讨如下(评语均见括号中之文字):
一、 <纽扣>
一粒纽扣最该呆的地方,
是女人的胸襟,男人的袖口。
( 首句有某种深度和生活意蕴,即有诗意含量,可资读者展开联想)
是一件童装的背面,一条牛仔裤的屁股兜。
在合适的位置上,一粒纽扣是皇后是公主,
是帅气的王子,骄傲的王!
( 此三句略觉泛泛,而最后的排比更沾带了随意性,与纽扣本意之想象度脱节。但如此数句平常句甚至俗句, 或也可为后段诗节添上对比之气势)
一粒纽扣最不该呆的地方,
是一只五斗橱抽屉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 意象略感散淡,但有一种时空沧凉感和想象丝缕,有散文句式的叙事味而非诗本质领域中之诗意 。)
一堆杂物把它埋藏:一小块晶瑩的骨片,
没有快乐和悲伤;没有成人礼,更没有婚礼
( 此二句意象平平,骨片之实字组句,不美且晦涩,后二句毫无关联性,乃小诗作者最多犯忌的落入随意性之空巢中 。)
一粒被母亲收养的纽扣,
一定分享着一个儿子的温暖心境,幸福莫问。
( 从母爱空际延伸出来的意象,有一定的想象启示。)
一粒被熨贴地缝在游子棉袄上的纽扣,
夜夜窸窣着无言的叮咛,酸楚,莫问!
( 有意象和意境,自纽扣与游子二者中,读者自可探其内蕴。)
一粒被恋人从爱情上扯下来的纽扣,
一定最能体谅绝望的滋味!
( 属生活表象化之意象,品之似浅,立意平了 )
一粒连皮带肉缝进生命里的纽扣,
每一秒钟,都是醒着的:
像绝望一样,醒着。
( 同前,有罗列一种心绪,但仅此而已。”连皮带肉”句,非诗句。)
哦,一粒在女孩的手指间飞旋的纽扣,
仿佛也拥有着律动的青春期。
( 青春和纽扣,可资读者想象,有其联想深度。)
一粒被写进诗里的纽扣,对,就这一粒,
像被含在蚌里的珍珠,韬养着光泽。
( 结句较含蓄,有意象,赋于纽扣又一重分想境界。)
以上此小诗出自一女作者,其覌察力的细腻和敢于探索如此诗题的勇气,是值得点赞的。当然,诗无达诂,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尤其是此类小诗,考的是作者的觅题目光和展开层迭式意象开创的才力和功夫,同时相应要求的是作者的生活积累和美学蕴含。且看第二首:
二、 < 纽扣 >
数数这些纽扣,
把你也数进去,
钉在我的衣襟上:
稚嫩的背带裙,
双排扣列宁装,
老气的小西服.....
( 以上句式有歌咏式的特奌,”把你也数进去”,有意象创造上之娱乐性)
数数这些纽扣,
风中散落的树叶,
我串不起。
( 作者故意将纽扣的概念旁移化,令”串不起”这重动态意象别具一种性情。)
数数这些纽扣,
码头上的渡船,
水流里的鱼泡,
我串不起。
数数这些纽扣,
檐上的霜花,
廊下的冻豆腐,
等你从桥上走过,
是又一天的黄昏,
落日的小纽扣,
我串不起 !
( 一串串的景物表象,是散淡和似乎毫无内在贴切性的表述,在”串不起”这动态意性中浮沉罗列。细细品咏,内中有一种日常生活和现实天地中的琐屑「诗意」和意绪絲缕。而”落日的小纽扣”,此突兀的天外异想之比喻,虽略觉粗率,尚可助人联想 。)
数数这些纽扣,
静听,滴穿青石板的水珠 ,
盛满了小水桶。
你手中的棉线,
指间的顶针箍,
往事的针孔细小,
我串不起!
数数这些纽扣-
把你也数进去,
钉在我的衣襟上!
( 纽扣此概念和意象,在此首同题诗中另有一种表现,乃至将周遭景物均喻之为”纽扣”式意象之中并共容纳之,有位诗友向我说这是意象混淆,主题粗浅散乱之戏作,但笔者意见是:反正是同题诗,自重玩趣,小诗可娱情,若有美丽意象由中出之,则读者自也心欢情悦。应该说,这首同题诗,是另一种意象摸索和大胆编织,也是小诗界常见之习作情状。)
三、 < 纽扣 >
一粒粒的品位和色彩
如云如霞或黑黑白白
玲珑圆润
来自祖母当年的针线袋
晶莹可爱
都是永远可回忆的未来
( 直接将意象附和在所赞颂的对象即纽扣上,这是小诗的一种可行特征,”来自祖母当年的针线袋”此意象应是较可爱和普遍的,只是病在句式较平实。)
童话中的道具
每只纽扣如某个精怪
最家常的故事圆满在其中
曾被我缝牢在衣襟上的欢快
后来,扯落于人生之外
( 一、二句有一定的意象含蓄度,而这种将纽扣「扯落在人生之外亅的联想,可资读者回味,虽嫌琐细却可品哦。)
今夜,无数瑰丽的纽扣
又在梦中列成一排
木头的、金属的、塑料的
天天都见到的平凡或鲜艳的风采
有关纽扣的诗会,一定很妙
我想,那一大串诗韵也都変成纽扣而来
哗啦啦撒一把笑声到天涯
月圆青霄: 啊,如此大一只纽扣
一一一 亮在天界
( 诗句,是最无拘束的,故而给<纽扣>此类诗题以生命、以灵动的意象上之再创造,应是小诗作者刻意练习意象拓展和延伸的笔下园地。此诗的结句: “月圆青霄: 啊,如此大一只纽扣一一亮在天界”,初睹即很新,有童心无忌之美,品之再三,联想度頗具神话色彩,其意象之蕴含,横空出世,唯想象之跨越度令一般读者为之茫然,可见也仅堕于玩诗一途而已了。)
写诗,品诗,都是在意象修持上的学习和体会,相伩许多诗作者随着自己在文学创作上的鉴赏力日增,一定会找到自己所熟悉的的意象运用方法,从而为小诗诗坛之繁荣而添彩添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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