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玻璃
玻璃是空心的,他把自己放进去
踉跄地走着,年复一年
有时在楼房,有时在草房
有时在池塘的淤泥里
以至于伤痕累累
他就给玻璃做些减法
擦去别人施予的冷笑和嘲讽
擦去落满的灰烬,和夜的无眠
他只想给蓝天腾出空间
让白云浮在头上
他复述着语言,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开始是有力的,现在慢了下来
灰尘在增厚,玻璃在衰化
他还在坚持爬行在尘世里
骤雨打了窗,钢铁击碎冰
在新的黎明到来之前
发出最后的擦拭声
“砰啪”“哗啦”
声音是脆弱的,心是空心的
就像一片片碎玻璃
掩饰进一片片泥土碎石里
◎百草枯
常常厌弃田地里疯长的杂草
一把锄头除不尽,她就不得不
从商店一次次购买百草枯
这次多购了一瓶,想灭掉体内的杂草
自留地已经荒芜了许久:好像药灌进体内
就能消除过往的旧事
忘却城里的他,以及他耕种的另一个女人
就能把这些年庄稼地里的杂草除尽
好像苦也罢、累也罢都是宿命,它就在这儿
是躲不过的雨
是云,裹着春梦躲进失眠的夜
粮食已进仓,孩子已熟睡
她选择这个夜晚,把它们一一装进体内
一草一木她都珍惜
连空荡荡的村里尚余的几声犬叫
也没有影响到她。马上进入冬天了
再继续咽下这略苦的药剂
草开始枯萎,根也在悲凉着、颤抖着
根下的她却感到从未有的暖
燃烧着气管、食道,燃烧着神经和一双睁大的眼睛
这又是怎样的眼睛啊,风吹尘土
一粒粒地滚进眼眶里,像散落的草籽
淹没在百草枯的液体里
◎梅花盛开
握住雪的手,梅就开了
你着一身素衣,立在庭院
握住雪的边缘,就把一个个古典的词
念给梅听。比起寒风,风还是快了一秒
吹得麻雀收藏翅膀,躲进草垛
吹皱了草垛外的田野和山路
比起梅,我还是慢了一秒
还在用瘦小的身影跋涉着
近一点,飘雪覆盖着泥土
再近一点,梅像另一个瘦小的身影
慢慢进入你的世界
我与你之间,显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像村庄,多出了一份宁静
把我身体里的一场雪豁然打开
依次展示出:异乡、旧疾,和一张用旧的脸
◎两滴水
现在,我们只能接受死亡新的涵义
就是两滴水的命,低于我们的相遇
时间里的每分每秒都很珍贵
我们必须像两条蛇,缠在一起,再揉皱,再铺展
去掉出镜的情节,删掉飘落的过程
必须释放孤独,缓解下落的恐惧
向下滑动一点,再一点,蠕动在脸颊
用原始的激情相拥,相吻
抑或在彼此陌生的领域探索、抚摸
乃至深入。细柔的身躯能够做到的
我们都在尝试,顺着最初的产道
驾驶相依的船
穿过你的沟壑,我的山丘
或者把两粒碎片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铸入喜悦,以克制控制相见恨晚
以激情控制即将到来的分离
握手,握别的是手
剥离,在嘴唇之后,顺着下巴
继续下落,以至以后的影像被废弃
再把空中的过程无线放大
继续下移,慢慢滴落
仿佛尘土近在眼前
◎杀猪匠
作为多年来混迹在田地的业余屠户
他不善言谈,安于生活
只有杀猪时露出真实的一面
一刀下去,手法野蛮,鲜血涌出
猪蹦得越激烈,他就越来劲
猪叫,他也叫,猪不叫
他就连续脱毛、剥皮、开膛
小心翼翼地清除内脏、剔出骨头
这才喝下早上的第一口水,抽一袋旱烟
把一段杀猪的过程演绎在众人面前
从胆战心惊的学徒到不动声色
他见证了一个个猪的受难、宰杀和生死
生灵的黄泉道,这断肠路
这命运的归处。应该宽恕谁?
每到黑夜听到它们的呻吟
他就为死去的猪们燃一盏香。或者
不停地清洗双手的血迹,因为他知道
手脚干净才睡得踏实,一个人可以唱两声
可以侧身而卧,在夜里起飞
从草屋飞到埋过猪骨头的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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