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现实的另一个在场

禾刀


很普通的一个早晨，经过诗者的眼睛、文字呈现，它又异于你和我所见的早晨。其实，这样的早晨，你我都见过，甚至我们还可能有短暂的思维驻足。随之，在你我生活里消散了。可贵的是，在诗者水晶·简身上，他把你我这样一个普通的瞬间，延伸思索，感悟成诗歌艺术。因此说，这个冬天的早晨从现实真实演变成艺术真实，这个消失的早晨，在诗歌艺术里得到存在场所。

在诗作匿名投票的情况下，大家推荐这首诗作为本月每期好诗，为什么?在这首诗歌里有什么?相对与同类诗作，它突显了什么?这是需要大家思考的。

第一，虚实处理恰如其分。“实”是诗作的基础，没有这部分，诗作缺少写作的必要性。也必然缺少生活的根基，没有生活根基的诗作，无法成立。“虚”是艺术的升华，光“实”的东西，易沦为生活本身，无法上升到艺术层面。因此，处理好虚实，是考验诗者艺术能力最为重要的方面。“雪始终没有落下，落下的只有枯叶和星光”这一句解说了诗歌题目。将冬天用雪来言说，雪没有落下来，但枯枝落下来了。说明树叶落了，树枝落了，秋已远，冬天来了。神来之笔在于作者到此没有结束，星光落下来了。星光能落下来吗?不能。作者说星光落下来了，亦是说早晨来。第一节两行诗句，在能与不能之间虚实相融，已经感受到艺术之力。

第二，场景与细节，这是艺术力呈现的另一个方法。小城街道、露天劳动市场、上学的孩子，还有阳光与北风。这些我们熟知的场景之所以具有艺术生命力，就在于它们具有集体意识。在诗文里能唤醒我们的每一个记忆，所以它们是典型的。而且从当下社会看，乡村城市化，迫于生存的农民工在冬天的早晨，聚集在非正式劳务市场，这是社会群体现象，是值得关注的群体。也正因为此，这些场景的精简地展现，使这首诗作具有现实写作的力量。

这些场景具有较强艺术力的原因之一，还在于作者对这些细节观察细致。诗歌是最为典型的文学艺术，文学艺术讲究具体形象，而非抽象与概念化。“小城的街道都以山川河流命名/秦淮河路，被天山路东西截断”。前一句写实。说到小城街道特点，这是铺陈，是后一句言说的基础。秦淮河路与天山路的关系，让人似是而非之感，让人想到地理上的秦淮河与天山。这种路的关系通过诗者拟人化的表述，一个“截断”，干净利索，表述相当有力和形象。

有了具体地理位置，也就有了接下来述说劳务市场的实感。第三节先实写，劳务市场就在路边，露天，即冬天早晨路边的露天劳务市场，人群硕大，雇主一个，这些实写是有力的。诗者将那些没有找到零活的农民工，做个具象的展现。等待一场盛宴是美好的，等待渴望得到一天的零活是美好的。等待的虚无与破灭是无奈与伤感的。“一骑绝尘后，落选者纷纷矮下去”一个“矮”抓其形，呈其神。来了雇主，纷纷站起来，涌上前去，没被选中，又一个个蹲在路边，诗者没有用蹲字，而是用矮字，形象贴切。没有零活，返回去下农田干活。诗者说，"还原成/田梗上的麦子”。农民工是农民，麦子与农民之间，是身份符号的标注。也即是农民是麦子，麦子是农民，实写与虑写的结合。

第六、七节，延续了上一个场景，是诗者所见和延伸思考。那些上学的孩子经过路旁露天劳务市场，从那些农民工身边走过，孩子无忧无虑，没有深刻体会生存的艰辛。欢快如麻雀。这个比喻，亦是非常形象。诗者的笔力更体现在下面的言语:"他们飞过这些麦子时/常常会突然慢下来，暗暗调整书包的纬度”。这一个细小的动作，极为传神又颇有深意。或许，孩子看到父辈的艰辛。更为努力好好学习，对于农家孩子来说，上学是人生最为便捷的出路。

第八节展现了一个空旷的场景，冬天的早晨，北风凛冽，阳光初绽，小城的冬晨，艰辛与温暖同历人间。这样的场景，我们也有共同的记忆。

第三，想象力，诗歌艺术的核心，使作品得以诗作的形式呈现。没有想象力是没法写诗的，无论何种艺术理念的诗作。诗歌艺术表现力如何，也在于想象力。这首诗几处神来之笔，得利于作者的联想。雪没有落下来。树枝落下来了，星光也落下来了。若没有此想象，诗句变得无力和无味。农民工等待雇主，像等待一场盛宴。形象无比，贴切自然。想象力强，这种将等待比喻成盛宴的手法不多见，陌生感，吸引力强。没被雇主选中的人，矮下去，退回路旁，还原成田埂上的麦子。想象丰富。而且符合生活事实推理。再如，上学路上的孩子欢快如麻雀。总之，想象力是诗者创作的诗性思维的基础。

第四，语言处理，诗性语言特征明显。口语诗写作，很多诗作在后现代反传统的理念下，理解片面，产生误导，出现生活碎语的堆砌，甚至进不了艺术层面。这首诗语言简省，没有多余的话，也无法去掉其中一句，不然表述不完整。语言简洁是诗歌语言重要的特征。当下很多口语诗(或称为口水诗)诗作，不会文以载道，不会用语言表述诗意。一行行去，可以把一首诗完全删掉，保留不了什么。在这个层面讲，这首诗做到了好诗的语言要求。其二，语言表意丰富，具有诗味，给人诸多想象和意味延留。诸如“雪始终没有落下/落下的只有枯叶和星光”星光的落下，语言的表意就不单一。再如，"一骑绝尘后，落选者纷纷矮下去”一个“矮”给人更多的联想和意味揣度。

第五，一首好诗，要有好的表达思想主题，这是最为关键的。这首诗选材小，就写了一个冬天早晨的所见所思。诗者将视野对准当下社会的更替与发展，农民工生存艰辛，甚至通过上学学生与农民工的对比，将思索的触角伸向更广的人生层面，阳光与北风并存，同历人间，希望、温暖、艰辛、无奈并存。诗者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同历人间，通过文字传达给我们。可贵的是诗者选材角度小、实，挖掘之深，阐释之艺术，言说具生活之根基。

基于上述分析，对比其它同类作品，按照山东诗歌本刊定位和推崇的艺术理念，认定诗者水晶简《冬天的早晨》为本月刊《每期好诗》作品。


附：
冬天的早晨

水晶


雪始终没有落下
落下的只有枯叶和星光

小城的街道都以山川河流命名
秦淮河路，被天山路东西截断

路东，是一个露天劳动力市场
硕大的人群等待着同一个雇主

像等待一场盛宴
一骑绝尘后，落选者纷纷矮下去

还原成
田梗上的麦子

路西有两所学校
上学路上的孩子欢快如麻雀

他们飞过这些麦子时
常常会突然慢下来，暗暗调整书包的纬度

冬天的早晨，阳光与北风
同历人间


2018.11

欣赏！

即景式描写与呈现中透露出一丝夹杂了酸楚味的生活光芒。诗的干净与具象的能力很突出。学习。

提读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