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在人中，人在诗中
空灵部落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神秘的故宫。跨进这故宫的大门就得交出一份答卷而照见自己的灵魂。历史在此云集了一些旧物，皇权富贵与尘土都在时间的长卷中被封存。我们被这神奇的力量所牵引，我们终究想去看什么呢？女诗人李之平不是到此一游，而是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以《在故宫拍照》而捕获她的心灵的图景。
当年我也曾到过故宫紫禁城，当在人群背后引颈张望太和殿皇宫王位而无果的情况下，便退到汉白玉栏杆边抚摸被时光风化而残损的云龙，甚是感慨。李之平的诗正是切入了我生命过往的记忆瞬间而心生共鸣，但她更为纯粹而专注:“我不拍别的/单拍窗棂，门槛和飞檐/以及飞檐与天空接触的缝隙”。诗人无视皇权而将视角从禁锢之地通往飞翔之域的天空，这是一种放生理念在诗人心中成为执念。曾经进进出出的人和事，窗棂内张望与绝望的眼神，以及飞跃飞檐而想获得自由的灵魂，都在诗人拍下的空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气息。然后，她又去抚摸旧木窗楞上的图案，她发现那些龙与凤等等，“很多突出的部位被磨得铮亮”。在常人眼中，龙与凤至高无上，人们是带着朝圣之心而拜见圣殿的，每一次抚摸都是一次对肉身疾苦的安慰。因而那些被磨得铮亮之处，便照亮了人们内心黑暗的空间。而我抚摸的却是汉白玉残损的部分，那被时光漫漫消磨的真相。
李之平由故宫的场景深入到故宫的内心，这是一场灵魂的拷问。“我摸的是故宫的心吗？”“每摸一次，我的心脏要紧跳一下”。这是诗人灵魂的感应。她由此而撕开了深宫密闭幕帷上的一道口子:“我拍下了她（他）们的足迹/以及命运滚动的瞬间/那些被隐藏和遗忘的角落——”宫女们，这后宫之内所有女性，从期待到绝望确乎是一个雷打不动的逻辑必然。故宫一场雪，以圣洁的白遮蔽了多少泪水和呻吟？秋日黄昏，琉璃瓦上的反光又让紫禁城外生出多少幻想？一朝一夕，江山易改，将一个鼎盛的王朝，破败于世。诗人并没有去赞美巧夺天工的建筑，也没有惊叹故宫傲世的财富，而是以生命至上的角度探讨了皇帝与宫女的人生境遇。在故宫，时间是绝对公平的，尊与卑都是一样的结局:“要她们明白，皇帝也是/空无中来，空无中去/都是一样的道场/一样的寂灭。”
诗歌是诗人内心活动的反射。如今进故宫的理由有千万条，而李之平选择的是最为冷僻的一条，人们乐于富贵、权力的表象，而诗人在追求人格的平等，这是难以企及的一个点，她在照片的空空之中找到了答案。李之平对宫女深怀怜悯之心，而对自己能自由出入于故宫之门，获得人性的解放深感慰藉。如此对比，诗在人中，人在诗中，我们有何理由不善待自己，善待生命呢？
2021.1.28
附：
在故宫拍照
李之平
我不拍别的
单拍窗棂，门槛和飞檐
以及飞檐与天空接触的缝隙
我总要抚摸一遍
旧木窗楞上的图案：
龙，凤，龙……
很多突出的部位被磨得铮亮
我摸的是故宫的心吗？
能触摸那么多人的指纹
够到几百年前的手印
每摸一次，我的心脏要紧跳一下
我拍下了她（他）们的足迹
以及命运滚动的瞬间
那些被隐藏和遗忘的角落——
宫女们落寞的眼神飘过的一瞥
定格在飞檐上，那里，
龙的身姿穿越一小片蓝天
倏忽不见
没有早亡便学会了习以为常
她们变得貌似欢愉
因为所有的白云和星辰都貌似
慰藉她们的心
要她们明白，皇帝也是
空无中来，空无中去
都是一样的道场
一样的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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