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所至，万物有情
——读诗札记之梁彬情诗系列


文/蔡小敏

我们的生活范围越来越陷入自动化程序的强迫形式之中，人的精神客观化了，人越来越认识不到自己，认识不到自己的精神本身——这段话摘录自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的《科学时代中的理性》。也不知为什么，近期读了揭阳80后诗人梁彬一组情诗以后，突然就想起这段话，也突然很想跟他说：感谢你！因为我通过你的这组诗，确认了我与我之间，我与万物之间的关系，我也因而感知了比理性更为丰富的东西并获得了一种交融感和归属感。

我常常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己与自己之间的关系是以什么来构建的？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给出答案：那就是爱。爱，是一切关系的基础。爱之所至，万物有情——这是我读梁彬2020年创作的一组情诗之后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人冲破因过于理性造成的僵硬，重回一个由感性主导的柔软的无比亲切的世界并重新感知“我”的真实存在。不信就读一读他的《北河之畔》和《停留》。

芦苇褪尽雕饰，在白昼的余温中
风姿绰约。大河之畔，晚行人的脚步
与夕阳保持着同等的匀速，流向
大海的心脏，一种神秘的瑰丽弥漫
你目光如水，寻找天空深处的蓝
回到出生地的大马哈鱼们，多了一种
流霞对小山的怜爱。对棕熊的利爪
保持敬畏，将某个部分像戒掉饵一样
任激流冲刷，这样的长河落日看起来
就拥有了月光一样亘古不熄的美
——《北河之畔》


多肉，藤蔓以及蕨类
它们都愿意停留，在巷子里
没有人会认为老去是一件
值得忧伤的事。我们用目光丈量
逐渐放大的日影，这一天也像往常
一样积攒着各种细碎的情节。
在时间里疾走的人，永远丢不掉
河边的月，而此刻我们沉醉于
彼此的孤独里，就这样很美
多年以后 翻开夹在书中的院落
琴声——便流了出来
——《停留》


为什么要把这两首诗放在一起来读，因为我觉得它们无论是语言的技巧还是意境的营造都有一种相似的古典韵味。这或许是梁彬对诗词歌赋有所研究的缘故，也或许是他与生俱来就有的一种存在于骨子里的古典气质吧，反正我在这两首诗里感受到了。在《北河之畔》这首诗里，诗人先以大河、芦苇、夕阳为我们构筑了一个客观的世界，并尽力通过各种意象营造这个世界的美，不过，他紧接着又通过大马哈鱼和棕熊告诉我们这个世界虽美，但它并不属于“我”所独有。“我”无法走进去当然也就无法获得亲近感。尽管如此，但只要有“你目光如水”，只要你懂得“流霞对小山的怜爱”，“我”就能冲破现实的藩篱，走进一个感性世界，找到另一个“我”。《停留》也是如此，他让多肉、藤蔓、蕨类、巷子、日影和院落都变成了有情之物，从情感上让人融入其中，在消除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感之后，我也终于成为心境合二为一的直观者，至此，爱之深切，便不再只存在于纸上了。不得不赞叹一下，梁彬确实很懂得以物载情。

我很认同“美是经验，爱是宗教”这一观点。在梁彬一些情诗里，似乎也呈现了这一观点，比如他的《莫妮卡是我最深的痛》和《倒流》。

榕树依旧喜欢张扬某个剧烈的部位
在阳光下，她的躯体完整而热烈。衰草连天
半城柳色半声笛。一个世界集中了它
所有的声色，沉醉于活着的美好
算了吧！莫妮卡。在大自然的游戏里
我已耗尽所有的悲伤，只有蚂蚁们
搬走我灵魂的早晨，我拥有了上帝怜悯我的
一刻安宁。你属于你以及一切春天里的事物
我安于是一片角落里无名树上
遇冬而枯的叶子，灰尘是我掸不去的宿命
——《莫妮卡是我最深的痛》

毛孔们渐次打开，饮下夜晚久违的清凉
人潮在散去，我们在时间的隧道口登陆

“尽量表现得不经意些，说服双手安定下来”
像飘飞的落叶停靠在河流的边缘

你说我有两个自己，一个在人群中鲜衣怒马
一个隐匿于忧伤之中透过注视你的眼

穿过你秀发流连在现实与虚无间
像两个形同陌路的孩子，游移不定

而此刻一个正拥在你怀中。我从没有如此
迷醉于热浪，你在我麻木的掌心划开春天

童年依旧将那个我绑架在孤独里，我爱安静
胜过于百鸟鲜花，爱雨胜过于晴天白日

可这样一个夜晚，月光像一片决堤的堰塞湖
在你带我离开故乡的路上——狂奔

——《倒流》

我很喜欢《莫妮卡是我最深的痛》这首诗，我个人觉得这是梁彬的情诗系列里最好的一首。因为我在这首诗里读到了一种纯粹的不被诗化的痛。读这首诗，我竟然忘掉所有关于技巧关于诗性的东西，完完全全沉入了这首诗的语境之中，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近似于心理学家马斯洛所提出来的那种“高峰体验”。读梁彬的《倒流》，也有类似的感觉，不同的是，后者让我再次强烈感受到“懂得比爱更重”这个事实。的确，人类的生活总是在各种念想之间来来去去，获得和失去也便成为一种常态，有欢喜、满足和成功就必然有痛苦、绝望和失败，能不能超越动机，澄清情绪也决定了我们是否能摆脱现实意义上的过去和未来，去获取时间之外的那颗永恒之心。我想，唯有爱让我们觉得人间值得，唯有爱让我们不忘初衷。好吧，让我们由爱引领，如梁彬诗中所写的那样：在你带我离开故乡的路上——狂奔！

最后，我还想说，粤东不乏年轻有为的诗人，梁彬就是其中之一。这个80后诗人，不但诗词歌赋写得好，而且当校长也是杠杠的。因此，我不得不再次感叹一下，天赋和悟性好的人，真的是得到上苍偏爱的。因为这类人，只要用心做，无论在什么领域从事什么工作，获得成功的几率真的会很高很高。2020年，在这个被疫情改写格局和秩序的年份，梁彬写了很多不错的情诗，尽管我很好奇也很喜欢背后有故事的文字，但我不想追问，这个因就留待读者们自己去臆想去虚构甚至去对号入座，因为我相信，只要心存美好，心中有爱，就会觉得未来可期，而这，或许就是我们无论多么艰难也要活下去的勇气之源了。
2020，爱你爱你，这组数字在2019到2020跨年之际严重覇屏，或许冥冥中自有预示。此时此刻，读罢梁彬这组情诗，我只想说：这一年，还好有爱。是啊，当爱逼退了阴冷，当爱撑起了希望，我觉得我必须多情起来，我也祈望眼前的这个世界能够多情起来。

2020.11

确认了我与我之间，我与万物之间的关系，我也因而感知了比理性更为丰富的东西并获得了一种交融感和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