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米沃什（西川译）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海恋小品：

       这首《礼物》是我最喜欢的外国诗歌之一，且只此一首就让我永远记住了这个叫米沃什的诗人。我想诗歌的力量的确是伟大的，当然不只是因为它足以成就一个诗人，而是有幸读到它的人，可能在某个瞬间就得到了心灵的开释与点拨，从而获得灵魂的抚慰并生起诗性的智慧。因而我一直坚信诗有信仰的力量，爱诗的人会得到应有的度化与加持。

       早年读《礼物》的时候并不都能理解，是它的某种境界深深吸引着我。如今人到中年，觉得越来越懂了，虽然仍无法窥斑见豹，但至少领悟得更多了。所以，的确是啊，一首诗所能呈现出来的东西并不仅取决于诗，更取决于读者。读者的经历、阅历、鉴赏力也是一首诗的生命力。遇见和喜欢也并不是没来由的，一首诗所映照出来的可能也是你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某些经年的体悟、感受或向往，你未能或未及说出的心绪恰在那一刻被它惊鸿一现地带出，于是它就在你的心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印记。所以一首诗的终极价值，不是它所获得的荣誉或成就，而是它能否给读者带来那一刻的启迪、觉醒与绽放。

       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外国诗，总觉得外国诗歌虽有格调却过于硬朗，这可能也是译诗的弊处所致。也或许是因为汉语诗歌的古老韵致早已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缘故吧，对母语有种本能的偏爱。汉诗的造境艺术是独一无二的。而这首《礼物》却是例外，我甚至觉得它有着魏晋时期田园诗的风范。意象的选取温暖而明亮，语言质朴真挚，沉郁沧桑里展露出坚定、沉稳的气质。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这是多么好的境界啊，幽静的田园、朴实的劳作，面朝大海，心有花开——“如此幸福的一天”！

       幸福是什么，怎样才能幸福？这是每个人都会诘问的问题。当然，幸福的标准每个人都会有所不同。且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境遇，标准也会改变。但有一个条件应该是不变的：没有痛苦，灵魂安然舒适，我们才能感知幸福。生之痛，与生俱来，如何剔去？这需要人类的大智慧——“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每个人的人生信条都是自己的宗教，都能医治自己灵魂的伤痛。把生活的欲望降到最低，不羡慕不妒忌不痛恨，能够正视和认同本我与自我，人就能够抵达超我之境。

       这首诗让我们看到米沃什是一位禅者也是一位哲人。他一生经历战乱、避难、流亡……饱尝生存之痛。但他也因此获得了心灵的解脱与救赎，从事反法西斯活动，毕生奔走在救亡的路上，对生活不迷茫，不怨怼，在沧桑的过往里，深谙了生命的真谛，敢于成为真正的自我。这是多么难得的领悟，这份生命的智慧难道不是上天赐予的最大的“礼物”吗?

       诗是什么？是生命的胶原，年轮的映现，心灵底色的铺陈。没有大的阅历和对生命足够的理解与认知就不会沉淀出厚重的诗行。我想，不管是哪一位诗人或哪一个国家的诗歌，其成诗的动因和过程都是相近的，不同的只是诗人的经历。所以与其说修诗不如说修心，诗歌对诗人的文字能力要求很高，对诗人的心性要求更高。不懂得驾驭文字可能成就不了一首好诗，没有超拔的灵魂则不该也不能成为一个诗人，因为诗也是上天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

彭三县 发表于 2021-1-12 09:18
好诗好评  问好

问好彭诗兄！

幽林石子 发表于 2021-1-11 16:45
问好，远握！

谢谢，问好，远握！

好诗好评  问好

问好，远握！

深谙了生命的真谛，敢于成为真正的自我。

欣赏！

通达,睿智的解读,读之受益,读之舒坦,读之优美.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