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自巴勒斯坦的情人
从这个破碎国家的
弹片和鲜血里，抽取出的诗句
就随身藏在我的书包
我背着他过中国的国庆节
我背着他回到我那
荒凉的山村。虽然没有巴勒斯坦
让人随时失去家园
但我离失去家园已经不远
我们的祖国是强大了
而我的故园却荒废了
几个留守老人坚持的土地
留给野猪、野狗、野猫谈情说爱
在白天，山鼠进入破败的木房筑梦
竹鸡把屋前的竹林游遍
唯剩的几注摇摇欲倒的炊烟
渲染早晨或黄昏
使我想着巴勒斯坦的情人

2

情人在巴勒斯坦流泪。
我不知道，流亡者的生活
过得如秋风的狼藉
相逢不必说话，秋叶已经代表一切
芳华的郁金香，牧羊人背叛
土地的豪强。我背叛
夜色中不能自已的哭泣
要说热爱吧，信仰编织的天空
太阳占据了我的草丛
羊群是脆弱的，没有谁听着
你微笑背后的泪水
我试图推开古老城堡的门窗
但也只是试图。
笨拙的头颅像干旱的沙丘
无法承载一株植物的词
我就这样背着达尔维什
过中国的国庆节。写在诗集里的
伤口，点燃灯火
我循着那点光亮，可以
在余下的夜晚，为满天星辰
画一副黑夜和墙的镜框

3

诗歌的骑士，或英雄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刀剑无用
刺伤的也仅是隔壁邻家的女孩
青梅竹马，不如一场风暴
沙尘之后，子弹在血液里飞
子弹在母亲的身体里飞
但握枪的手，不是诗人的那双
我的那双手是软弱无力的
我握住的只有泪滴
只有白骨和无家可归的羊群
达尔维什，让我背着
在中国的国庆节，我想起
巴勒斯坦，大地无法让我们容身
大地已经拒绝我这多情
而又冷漠无情的异乡人

4

酒杯放在戈壁的肚脐。
饮酒的人醉倒在耶路撒冷的街上
像我醉倒在故乡
荆棘丛生。我的屋坝被苔藓
一寸一寸地占领。
那些开坦克的士兵冲破
铁丝网，隔离区的烟火
蚁如潮涌，只是稀少的食物
配置不了胃溃疡的痛
你的父亲不是死于枪林弹雨
而是死于胃溃疡
腐烂的内脏，你看到了吗
城中那片繁华地带
一枚炮弹亲历过的足迹
遍体鳞伤。破碎了的生存
只能让我举起酒杯等待黎明
达尔维什和我的国庆节
敲出后，国庆节的后缀
快乐，总是不请自来
我忘记了吃土豆长大的童年

5

故乡是一座囚禁情人的监狱。
谁此时思乡，谁就在远方
远方有一只飞鸦
衔着他的灵魂飞过轰炸机
飞过不长麦子的麦田
死羊的平原，不是他的终结
只有死人的民间
才能圆满他对故乡的挂念
千里奔丧。他遥远的巴勒斯坦
摁进脆弱的书本
这些巫辞，令人心惊胆战
他无法忘却饥饿的画面
那时他的妈妈还年轻
三十多岁就守寡。男人多数
战死了，孩子们挺着干瘪的肚子
沿着干涸的死海寻找前世
我特意在父亲的坟前读他的诗
七十岁死去，已经比较幸运
我读七十行，每一行
都是刻在监狱的通道上

6

他说，悲伤是一只洁白的鸟
绝不会靠近战场。
我在我的故乡，虽没有步枪
但植物的蔓延，连天空的云彩
都长出带刺的枝条
蒿草从堂屋中央长出父亲的坟墓
我失去了拔草的信心
最好的方式，是尽快离开
不要让秋天的草籽种在我的身体
我已经习惯流亡者
无根的生活，在陌生的异乡
把陌生人当作冒险的猎奇
不要问我来自哪里
我的背景是那只天空的黑鸟
当它鸣叫时，你会知道
步枪上膛之后的瞄准
我随时准备迎接一颗子弹
射入黑鸟的心脏，连同它们的巢穴
一起把我荒谬的姓名
从这块废弃的户口簿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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