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文/红朵
又一茬新绿，枯萎的旧物被替代
我是旧人，身上带着苔藓一样斑驳的旧影
阳光变得奢靡，动用了无数燃煤
我的心深如古井
在夏日这凉椅上磋磨
星空亘古不变，四季周而复始
春尽，山空
鸟鸣从树梢上迢递
我们的悲哀和喜悦无从谈起
那勃郁着的，又将寸寸成灰
小满
文/红朵
停留此刻吧，一切都是刚好的样子
“小满不满”，麦子们还未曾领略镰刀的锋刃
我们尚怀揣一丝热气
看河流陆续收集逃亡的雨水
我们还能流着泪
反复挖出那被活埋的老妇
我们还借机修正十岁小姑娘的命运簿
她不在病床上，而是和小朋友们穿着花裙踢毽子
失踪的青果回到枝头
天地辽阔，一切都恰如其分
我们得以被雨水过滤，清新地站在一株株麦子身边
重新灌浆
夜雨
文/红朵
雨声细密，蚕吃桑叶的沙沙声
我和你并排躺在席子上
冷却后的两块木炭
那些通红的燃烧，一截截地缩短了余生
窗外的雨，像是叹息
我们百年后的样子
青瓷
文/红朵
我是她的碎片
她把自己置于不同的人身上
如此，我能在他们身上窥见她的影子
从而拼凑出全貌
这古典的忧郁的美人青瓷
她动用繁育的权力
一团庞大的根系
游离于四面八方
我听到传说：一个美人，因生育过多而早夭
但她并未消隐
我是河流里的哪一滴，正好赋得人形
新绿
文/红朵
我在树下闭目
一层层的绿叶铺向我，崭新的绿棉被
新生的脸。流水也为其喜悦
阳光在叶片上流连
小火烘焙？
我有半日可灵魂出窍
尾随那只五彩蝶，忽高忽低
这么深的树叶，埋下我
这么深的寂静
不足为外人道
一棵有鸟巢的白杨树
文/红朵
四周空旷，一棵树
托钵向铅灰色的天空乞求
苍生何苦
遇荆棘、风暴与瘟疫
一棵托着空巢的白杨树
在原野上如刀削
偶尔有乌鸦留下不祥的隐喻
有时，也会有一轮满月坐进空巢
当一切苦难与困厄无可躲避
这天地间的笔，直入苍穹
直指人心
夕阳
文/红朵
英雄也有终老时。迟迟不肯坠落
在天边，一棵树伸出拐棍搀扶着它
它用金色的手指一一触摸河流山川
硕大的眼怀着清醒而沉默的悲凉
这回光返照者，正在放映光的默片
——一生只是刹那
这光也沐浴我，以薄凉的气息
那么快，昨日还是少年
野长城
文/红朵
长长的臂弯，两千多年里，爱过数不清的蜉蝣
在山脊上飞跑的巨龙，与山体合抱
垂钓过星光、风声
迎来过烽火、马蹄和厮杀声
是白骨垒高了山的高度？
它站在山顶，一株又一株大树踏上它的腹部
烽火已熄，时光塑造出巨大的盆景，安抚疲倦的飞鸟
战事不过是孩子投入湖水的石片
再也无人踏过这神圣的界限
天苍苍，野茫茫呵
手执长鞭的民族，像血液融入血液
它所护佑的万里疆域内
一个个王朝呱呱坠地，如夕颜花
开放如初日，衰败于残阳
它独步苍茫，契起千峰群山的领角
虚像
文/红朵
我们曾经
往空瓶子里注入许多热望，在白纸上描画
尘埃会落定，时间也终会证明
那些长长短短的路
并没有把我们送出多远
犹如一粒沙湮灭于一堆沙
我们和他人别无二致，也不比他人欠缺什么
花在夜里深睡
那张可怜的纸——已面目全非
蓝色矢车菊
文/红朵
五月小浆果，豆蔻少女的小蓓蕾
栀子花是她们的白裙
蔷薇笑眉笑眼，有小刺
像恋人的坏心思
谁把天空涂过来，涂过去
刷成了洁净的蓝布，星星躲在月亮边上
河流豢养众多马匹
那些博大的事物，由细小开启
由一片叶子撑起
我走在河边
哦，蓝色矢车菊牵绊住我
集合了世上所有的色彩，掩映着一扇新门
那个潮湿绵密呼吸不畅的春日
落在昨夜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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