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不掉的“精神之瓦”———评李季的《田二良家在拆房子》

黄土层



“拆迁”这个词是中国城市化、城镇化步伐里最具尘土飞扬的词语，拆迁的景象是不美丽的，拆迁的声音是不动听的。拆迁的速度关系到现代化的进程，拆迁的顺利与否也映射出民意与政府行为达成的和解程度。李季的这首诗就是现场直播拆迁的一首诗歌，诗人有意略去了拆迁的主体队伍，略去了拆迁过程中太多不堪入目的镜头和事件，而是安静地选取了一片瓦，一个老父亲，在拆迁中表现出来的情感形态。一片瓦的碎裂就心疼半天吗？城里人自然不能体会，但是中国农民真会。他们一直记取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穷日子，所以，一片瓦就不是一片普通的物质形态的瓦，而是精神之瓦，是农耕社会的象征符号，是心中的宗庙。老头子“从瓦片堆里捡出完好的/整齐地堆在一旁”，干什么呢？盖厕所，盖猪圈，盖狗房。最不可思议的是为了达到盖狗房的目的，“硬是弄了一条土狗回来”。这就有些目的论了。从表层看田二良他爹的怪异举动的确可笑，这是与当下时代的社会主流行为是背道而驰的。真正的诗歌可贵之处就在于艺术独立性，拒绝为主流意识形态服务。在深层看田二良他爹的举动一点也怪异，而是合情合理。鸡叫狗咬的农耕社会是农民心中的宗庙，不论时代怎么“拆迁”，总在心里守护着，不愿意受到破坏。所谓连根拔起的不是物质形态的房子而是观念形态的信仰、情感和习性。

读李季这首诗以及其他一组诗，总体感觉是这个80后诗人掌握了很好的叙事技巧和叙述能力，出手干净，利落，写意，直抵要害。用很硬的叙述功夫完成了诗歌引而不发的意蕴和深旨。他在用词用语方面藏的功夫很深，甚至指东打西。爱养狗，爱养猪，爱蹲乡村的土茅厕，这些表象符号构成了资深农民田二良他爹哪一样也割舍不下的情感纠结和整个农耕社会广袤的草木气象。诗人在表现这一点的时候，以点带面，牵一发动全身地选择了“瓦”。自精神之瓦的碎裂到心里的疼痛，到徒劳地捡拾完好的瓦片，到弄回一条土狗。田二良他爹做的其实是一件事：粘贴或拼贴被城市化“撕裂”的情感。是啊，在现代化大潮之下，有些东西已经消失，正在消失，将要消失。但怀念是一种权利。诗人将这种权利赋予田二良他爹，同时也寄托了自己对于时代的思考。

从写法上，用笔很淡，不呐喊，不捶胸，只是指示，只是呈现。“你看，你看，那老头！硬是弄了一条土狗回来”。幽默吗？可笑吗？心酸吗？诗人再不发一言，他忍住修辞，忍住抒情，忍住议论。冷冷地留给读者一个迎头撞上诗意的机缘。





附：

田二良家在拆房子
李季

噼里啪啦落下的瓦片有些裂开
有些碎了  田二良他爹很心疼
等全部瓦片拆完
老头子硬是阻止了施工
从瓦片堆里捡出完好的
整齐地堆在一旁
田二良说  还要那些破瓦干什么
老头子说盖厕所
田二良说  新房子里有卫生间
老头子说盖猪圈
田二良说  又不养猪
老头子说盖狗房
田二良说  又没养狗
老头子不说什么了
第二天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
硬是弄了一条土狗回来

提读精彩……

鸡叫狗咬的农耕社会是农民心中的宗庙，不论时代怎么“拆迁”，总在心里守护着，不愿意受到破坏。所谓连根拔起的不是物质形态的房子而是观念形态的信仰、情感和习性。

悦读。感谢。

精彩，学习

用很硬的叙述功夫完成了诗歌引而不发的意蕴和深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