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时间深处（组诗）
文/倪大也
一、旧路
风走过的地方
留下了一条被反复碾碎的小路
鞋底沾着的尘土
比誓言还早腐烂
槐树脱下斑驳的影子
在裂开的田垄旁
一块石碑侧卧，字迹已无从辨认
一枚锈透的铜扣
从破旧的布袋里滚落
在傍晚发出微弱的响声
仿佛某段未完的童年
在泥土下叩门
远处还有炊烟
但归途早已折断
只有风，记得全部路径
二、墙缝里的植物
老屋的墙缝裂开
像一条隐秘的呼吸道
一株细瘦的草
从暗处钻出来
没有人告诉它
这里曾是一场葬礼
也没有人告诉它
光，要穿透多少尘埃
春雨一次次砸下来
花蕾咬紧牙关
在风中学会了不声张
墙上的青苔
记录着所有沉默的生长
每一次伸展，都是一次微小的胜利
三、钟表店
橱窗陈列着停走的钟表
时间的尸体
堆叠成博物馆的一角
每一根指针
都在凝视着无法返回的方向
老人用放大镜
一寸寸修补碎裂的齿轮
敲击声敲进傍晚
他忘了自己的生日
却能复原每一个失落的秒音
窗外，光线剥落
街道伸长旧影子
而屋里
一只摆钟，缓慢咳嗽了一声
四、沉落的桥
一座废弃的石桥
腰部沉没在黄浊的河流
桥栏脱落，像一排破碎的肋骨
藤蔓沿着断口攀爬
野草在缝隙里扎根
水面捡走了最后一声叹息
桥头的路牌倾斜着
指向早已走失的小镇
那里的钟楼塌了
老邮局空着，铁门长锈
只有夜晚
还悄悄来访
在桥的折断处
种下一簇寂静的花
五、时间深处
穿行更深一点
这里没有路灯，也没有回音
只有石头的心跳
和树根在地下织成的网
泥土潮湿
捂着千年前遗失的种子
斑驳的骨片
在黑暗中等待一次新生
时间不再流动
它凝固成一块岩层
你趴下来聆听
听见自己老去的速度
在最深处
一片极小的光亮
像第一次张开的眼睛
又像最后一场温柔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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