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首
赵仁宪

时态

村头崖口的那棵黄桷树
依然魁梧。十多年来
我看不出它仍在长大的丝毫痕迹
而当年老家坝沿的几株柚苗
日渐成林，尚能证明我
此去经年的别离

在黄桷的虬根与柚子的新枝上
我分明看到，飘忽的时间
只沉浮着两种状态
或如一位古旧的老者，石磨般
就地蹲守，打转
也似一个疯长如笋的孩童
撑破甲衣，不停拔出青色的骨节
这持守与拔节中
时有白驹过隙，物似人非的慨叹

而所谓的现在，又去哪儿了呢
在时间的流里，其实它
如同你刻意指认河里的某滴水
当你说就是这滴的一瞬
它便遽成过去，或已
潜入未来

再次翻看案头那摞相册
我已无心度量生活叠加的厚度
莫名感到生命，赘生的鳞片
正在层层离散，蝉蜕般悬置于
两头皆空的竹节之上


回首

一双燕子，在六爷屋檐残破的
巢边，唧唧飞了几匝
短暂沉默后，便若无其事择檩衔泥，修筑新房

对门，我家已折迁的老屋
白茅，马齿苋，蒲公英们，熙熙攘攘
自在落户残砖断瓦

清明的日头与风雨，依然和煦，绵柔
母亲迁葬后的坟地
紫苏，艾蒿，菖蒲一如昔年青绿

更多时候，一些曾与我们
多么贴近的人或物，就这样悄悄地
来来去去，没有彼此的挽留
我想，母亲
在离开她的茔地时，会不会也是
那样的平静，没有再去
回看过一眼


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祇

她七月拾玫瑰，九月收菊花
此前的三月，五月
也会做几坛桃花酿，梨花酒
玫瑰扎手
花瓣上便浮起暗红的忧伤。不过
只一盏桃花酿
就会化在她眼里了
而那菊花的金指，绾住秋风
浸过霜寒也不离开枝头
得斟一坛梨花酒
再奉一壶桃花酿，才能藏进
枕边的香囊
如同平息一个心神不宁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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