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与一朵花对视（组诗）
文/倪大也
一、春之眼
麦浪尽头
有朵花收拢着整个宇宙
目光相撞时
时间蜷缩成种子的形状
风掠过田埂
千年寂静在我们之间摇晃
是花的沉默更古老
还是我的凝视更苍茫
跌进你眼中的湖泊
身体里浮起星辰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在花心堆成无人荒岛
二、千年一瞬
花在低语：
我是季节遗落的半截琴弦
悬在发声与喑哑之间
当目光与黎明相撞
朝霞碎成七种颜色的河
记忆顺着茎脉回流泥土
长出新的春天
每片花瓣都是
宇宙深处
尚未被点亮的星座
三、对望者
膝盖陷入泥土
和野花共用同一片呼吸
风摇晃着花朵
像摇晃地底埋着的古城
砖缝里渗出古老叹息
对视时晨昏线在融化
沉默渗入骨头缝
筑起越冬的巢
花是含着糖的大地
我是天空不肯闭上的眼睛
风捎来岩层深处的回声
四、花的形而上学
花打量我的样子
像星空打量自己的倒影
瞳孔里漂浮着数学符号
我们之间的空气
突然变得很重
每粒尘埃都压着本典籍
关于石头怀孕的过程
关于种子冬眠的姿势
关于流星临终的眨眼
五、谜面
春天拄着盲杖走来
用指纹辨认泥土的掌纹
麦浪里藏着弯弯曲曲的暗号
遇见一朵缄默的花
开在真实与虚幻的裂缝里
对视时潮水突然退去
露出海底的沉船与碑文
只有风能破译
花瓣褶皱里的摩斯密码
只有雨听得懂根须的方言
六、与一朵花对视
清晨与花朵对视
瞳孔里飞出时间的蜜蜂
每只都通向不同的昨天
我们相隔的距离
比参商二星更遥远
比心跳更贴近
你是土地长出的诗句
我是途经你韵脚的旅人
这个春天的十字路口
相遇与告别同时发生
七、花的形而下学
花有未言之隐
俯身交换彼此的倒影
在蕊的迷宫里走失
不说盛开也不提凋零
只是静静参与世界运转
泥土在根部传递暗语
花的眼睛是口深井
每滴水都含着半截传说
每次下沉都是无声祈祷
当视线缠绕成藤蔓
语言开始失重飘散
我们突然忘记
自己究竟是种子
还是遗落的星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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