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山东的春脖子可真短
就在前些天，还下了一场大雪
现在山涧的残冰
依然没有化净
从高高的山顶上往下看
杏花开了
梅花开了
早樱也快要开了
灰茫茫的尘世已经开始转向
那些红黄橙绿的故事
在陆续登场
这时，如果抬头仰望天空
就把春分忘了吧
季节的事情，交给季节
关于痛苦和幸福
也交给各自的深渊
和慈悲
●春天的神
看不见的地方
神一直都在
但她从不说话
不说三月来临，草绿花开
也不说燕子飞回，蛰虫复生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人间
神得有多伤心啊
假设一颗草籽崩进了她的眼睛
她也要用泪水
陪它发芽
●山中永夜
枯木返青了
溪水闪烁着光泽
月亮倒提锃亮的斧子在山中奔走
尘世的秩序又一次更新出陈
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年轻的小兽们
踱出了阴暗
万物都有一颗蓬勃的心脏
倾听着
一棵树挨近另一棵
一只虫子
对另一只低吟
风无语
它只负责一遍又一遍地
耐心擦拭着
这蒙垢的人间
●东风瘦
东风想必是细瘦的
无数次地吹拂
春天才姗姗来迟
大地换了妆容
万物在悸动中，握紧了逃避枯寒的秘诀
白天多出来的部分也不再神秘
此刻，我一个人走上山岗
四野都是簇新的
飞鸟的翅膀把天空擦得幽蓝
如果远处
远处传来了歌声
在这尘世上
还有什么仇恨不能撂下
等那药片般的月亮悬挂在半空
等它用娇嫩的黄
轻轻地，抱了抱我
●一生
一生，不过蚯蚓般短暂
一生，不过黄河般漫长
短的，一丝丝吞咽下泥土
长的，挟高原的泥石奔涌入海
我不愿过那么短
也不愿过那么长的一生
在天空和大地之间
我更愿意忘掉那些长短不一的琐屑
做只薄情的候鸟就足够了
来回搬运着这寡义的光阴
●初春，在正觉寺
春日迟钝
山中的正觉寺整日打坐
钟声时而被稀释
时而被拢起
即使细雨淋湿了琉璃的瓦檐
尚有麻雀箭矢般飞突
其时这尘世上
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在浅薄的云层深处
依旧是佛曰的
黑、灰、白
也许那里暗藏着闪电雷鸣
也许那里的光，还没完全酿好
而寺门聊赖
两株皈依的菩提
度量着鱼贯进出的香客
他们脸上洋溢的
是虔诚过后的满足
●三月，在湖边
雾气惺忪
风声从风里疏离出来
湖中小岛不断地变幻着形态
柞木枯虬酷似冷兵器复活
而鸦群聒噪
言语已成为多余
此刻，那些人间的器皿陈腐
杳如亘古的弃物
一个人抑或两个人的
出现，都不能自证孤独或者爱情
三月，湖边时辰如此静美
人间烟火杳渺
大地低眉远离
远处的山岗上
谁人的掌心
轻抚着数朵梅花
虚相里的点点嫣红，在次第生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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