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
王国良
要坐一夜小火车
才能抵达离考点最近的林业局宾馆
还剩下半天和一夜，就在林荫下
盘腿而坐，把临阵的砍刀磨了又磨
夜已深沉，我和一些住不起宾馆的考生
找一块板皮，在走廊席地而坐
狭长的过道，灯光幽暗
困了，打个盹，醒来就投入最后的冲刺
第一次与水磨石地板背靠背
用身体焐热了大地，第一次感受长夜
如此的短，仿佛在俯首和抬头之间
就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走向
当黎明到来，围着宾馆跑上几圈
之后走向考场，身后没有陪同的亲人
只有从松林刮来的风，推着我大步往前走
偶尔有几片落叶拍拍肩膀
当我怀揣录取通知书走出大山
小火车如小兴安岭林海的一叶扁舟
正等待为我摆渡，四十年后才知道
老爸老妈，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
一只火狐驮远了黄昏
王国良
长途汽车颠簸于大雪深处
把看似平坦的过往，颠出锅底坑
颠出摇摇晃晃的惜别
小兴安岭像一群毛茸茸的雪兔
蹲在苍茫的根部，正在挂满
雾凇的回望里寻找冬青和三棱草
风景缓缓变换，故乡渐行渐远
邻座开始打起哈欠，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像一堆篝火的余烬，偶尔窜出一束火苗
六棵松 西北河 张家湾，大大小小的山村
正用炊烟哼唱东北小调，婉转舒缓的
行板，听醉了天空梦一样的蓝
山鸡成群结队，从山里走出来
在林边排成仪仗队，欢送或迎接
一辆辆下山或上山的大巴
一只火狐，从雪野里钻出来
火红的脊背驮着一轮落日
跑跑停停，直到把黄昏驮进远山
挖出窖藏的秋天
王国良
一到晚秋都要掀开大地的衣襟
把买回来的土豆 萝卜放进去
再裹上阳光的丝绸，埋起来
秋阳尚好，万木肃立
我们坐回时间的摇椅，等待一场雪
像在等待一位远道归来的朋友
大地一片洁白，只有埋在土里的秋天
还在喘着热气，就如故乡藏在洞里的黑熊
舔着一个肉乎乎的梦
等到滴水成冰，屋檐下露出冬的牙齿
我们挥起锹镐，打开地宫
把窖藏的秋天挖出来
一切安好，就像冬天还在旷远的路上
圆的长的，身上脸上
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许多时候，我们也在为自己挖窖
比如用勤奋窖藏时间，用怜爱
窖藏善良，用真诚窖藏友情
有的要挖出来，有的就埋在那里
直到生根发芽，长成一片红松岭 白桦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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