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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12级风浪,从漩涡里出来

作者:西周



就剩两只耳朵了。它们一直那么安静

一只被贝多芬带上,一只被梵高摘下



我莫名地怀恋起黄昏。偶像众多

不再那么刺眼,神的背影像擦过天空的抹布



大海从四月伸出手来,抚摸键盘

两只耳朵同时被我带上,音乐响起



这是一架蓝色的钢琴。任意摆放

在大陆架上,音阶绵延到悬崖,燕鸥惊叫



想想都很美好,12级分贝的音量

21,20,19,18世纪,一浪高过一浪



但是,我听不到。只看到灵魂

紧紧关闭了舷窗,它们用桨叶窥探海底



漂吧,蓝色的音符。越过日月潭的上空

叫醒每一个服务于荒原的清晨



从南方路过,有雨;从北方路过,有雪

从她的身体里路过,都是开花的事物

           (2024.01.24)


                                   以个体的气息,弹奏生命的交响
                                         ——读西周《遭遇12级风浪,从漩涡里出来》
                                                 文/海恋
   
      诗人西周是航海家,几十年的航海生涯,海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惊涛骇浪,柔波万顷皆是生命弹拨出来的音符。海这一意象几乎贯穿了它的整个诗歌写作。而他的诗歌展现出来的气象也和海一样,浩瀚、深广、跳跃、激荡。整体来说,他的诗歌是偏于抒情的,这和他所处的时代及生命经历有关。所谓诗的特质,从本质上讲就是人的特质,人的性格千差万别,经历迥然不同,认知天壤相异,诗歌的内容和风貌自然会有差异,而诗尽力写出自己,才会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特质,才会呈现出个体异质感,才会成为不可模仿的独版。从这个意义上讲,写诗也是在写“我”,读诗也是在读诗里隐藏的“人”,如果读不到那个“人”,或者诗里始终找不到人的气韵,我们不能认同这个诗人的作品是成功的。
      诗人西周的诗是比较有异质感的,除了特殊的航海经历,还和他自身对中国古典文学及西方文化的通熟有关,因而,他的诗里常见一些中西方结合的典用和譬喻等手法。这首《遭遇12级风浪,从漩涡里出来》从写作手法上来说,偏于后现代,而后现代这一概念从理论上很难精准下定义,不同时期具有反传统理论倾向的哲学流派或文学艺术都可归于后现代主义。因而,我们姑且不去定义其手法和诗歌范畴,能够感知到这首诗在创作上追求现代性,自觉抵制传统表达方式和固有的语言模式,有一定的超验性即可。
     这首诗的题目可以作为诗歌阅读的前见,对诗歌内容做了较好的交代和提示,也增加了诗歌的真实性和立体感。“就剩两只耳朵了。它们一直那么安静/一只被贝多芬带上,一只被梵高摘下”,起手两行就是极具超验色彩和表现力的。联系后面的诗句,我们可以理解为,诗人既是在写现实的处境,又是在写现实之外的心境。在风暴中,人是失聪的状态,但也只有失聪的状态才能使人完全处于专注和静定之中,生发出本能的意志力。贝多芬耳朵失聪后谱写了命运交响曲,那完全是心流冲击出来的旋律,没有强大的心力支撑,那样的交响曲很难诞生,它是生命力的一次勃发,是人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角力——扼住命运的喉咙,是的,梵高自残右耳,同样是在用孤注一掷的声音发出呐喊。我想,这两行诗正是诗人深处漩涡时的心境和自我定位——没有退路,只有安静下来,关闭所有感官,找回最大的心源力来对抗。当然,我们也可以从中读到压抑、沉闷和焦虑的气息。
    接下来,诗歌的情绪渐趋和缓以至明亮。这里,有两个特别的意象需要我们特殊关注。“我莫名地怀恋起黄昏。偶像众多”,联系整首诗的诗意指向,我们能够发现,诗人在用典喻的手法表达自己的哲思和生命认知。《偶像的黄昏》是尼采的哲学著作之一,对“永恒的偶像”做出质疑和探究,讨论了苏格拉底等一些哲学大师的问题、哲学中的理性、反自然的道德等对生命所带来的负效应。强调了通过摒弃偶像、排除虚假的东西,找到真实的存在。人们必须超越偶像的束缚,才能接近真实世界。强调个体的解放,生命的激情,通过“杀死偶像”,成为自己的主人,追求真正的自由和独立,发现自己的价值和能力,实现个体的自我完善和自我实现。这一理念对于个体的解放、真理的追求和文化的反思具有重要意义。我们也可以由此想到尼采那句名言:上帝已死……其实这句话并非否定信仰的力量,而是强调人在丧失信仰的加持力之后,更应唤醒自我的力量来拯救自我,而非放任自己虚无和堕落。由此,第二节诗便不难理解了。“大海从四月伸出手来,抚摸键盘”,“叫醒每一个服务于荒原的清晨”,这两行诗指向了艾略特的《荒原》。意象伸缩、跨越,前后互应、勾连,是西周常用的诗歌技巧。“四月是残酷的,它提醒我们/ 粗暴的觉醒和新生的痛苦。”在《荒原》中,艾略特通过丰富的意象来描绘四月的景象,四月被描绘成了一种残酷而又充满活力的存在,这种描绘不仅展现了艾略特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也暗示了生命的循环和无可遏制的蓬勃生长。《荒原》是另一种破坏性的力量,即昭示困境荒诞中的力量。突破漩涡,需要绝处逢生的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想想都很美好,12级分贝的音量/21,20,19,18世纪,一浪高过一浪”,这既是诗人想象的自我构建又是精神世界的回溯,然而,很快,诗人又回到现实中来——“我听不到”,在现实面前,任何幻想都无济于事,只能依赖坚定的意志力,那种力量不在外界而在内心,来自心灵的蓝色音符才能叫醒每一个服务于荒原的清晨。最后一节是诗人美好的憧憬,“从南方路过,有雨;从北方路过,有雪/从她的身体里路过,都是开花的事物”,读到这里,我们可能会想到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又完全化脱和避开了雷同的表达模式,体现了诗人极强的知觉力。爱和美是诗人永恒的追求,也是诗歌永恒的主题。“她”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大海本身,总之,是一种幸福的愿景,是一种找到和缔造。
     对诗歌意象的解读和分析其本质意义不只是为更多读者搭建阅读的扶梯,更是希望通过深入剖析看到诗作者的诗歌框架和诗意走向,以及由此而窥见的诗人别具匠心的表达特色。西周是具有生命底色的诗人,这份底色是海的晕染,是命运的吝啬或慷慨的赋予,总之,选择航海注定了他将向人生交出不同的答卷,因而,他的诗也自带色泽,这便是诗歌的特质,是个人的韵致和气息。所有诗人都将以自我完成诗歌之旅,我们有理由相信,即便没有终极抵达,每一首诗,每一个诗人都会在行程里折射生命的绚丽并找到与此呼应的时光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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