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知己唱

我们要唱的明月心
活在前朝，也跳动今世
它是前夜一颗旺盛的心脏
今夜，顺一条峨眉河的上游
而下，种在你的
一个流水搬不动的
叫“苏稽”的小院子里
生发为你屋后一棵
照看二分菜园子地的
李子树

李子树长不高，结李酸酸甜甜
每年，你非要送我一些
说：“不施药”
这虽未圆润的青色之果
咬上去，会发出雨水四季滴答的
清脆之音
是我从下游取回的唯一一枚发散
青草气息的月亮
         

2、城市焦虑症

高楼上
亮出一个抛物线
一个点
莫名地落在
下面的草坪上

大桥上
闪过一个抛物线
那个点
在河流中无奈地
举起一朵水花

这座城市
患上了焦虑症
时不时地放出抛物线
线上的点
称不出它的分量
沉重得
往往扯断人们的视线
然后
使城市发出
撕心裂肺的呻吟


3、秋天的银杏树

几棵树在互相攀比
银杏穿上黄袍后
其它树什么都不敢说了

没多久
人们看到
松树用牙签
挑着银杏树的皇子
边吃边收看
雪的新闻联播


4、傍晚

归林的鸟雀
穿过血红的晚霞
抖落的暖热慰藉空寂的巢

赶着牛羊回家的大爷
鞭儿的脆响和着撒欢的蹄声
将黄昏的寂静演奏出激情涌荡的乐章

夕阳收回最后一抹余辉
村庄、田园、山冈褪去了一身彩装
愈加凸显纯朴自然的生命本色

落日慢慢隐入山岗
青青麦苗庄重地行注目礼
尔后又集体荡起了悠悠舞步


5、血是黑色的

老张从井下被抬上来时
头上裹着一圈洇透了血的纱布
血水还在顺着头发往下流
耳朵边，腮帮上，脖颈里，全是殷红的血
一路上，我们不停地拍着，摇着，大声喊着老张
到达医院时，老张睁了下眼，还能说话
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而血水还在顺着头发往下流
那么多殷红的血，已变成了黑色
与老张耳朵、腮帮、脖颈上的煤灰融在一起
分不出哪里是血水，哪里是煤灰


6、戏剧

当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或掩饰不住心里的慌张
我们的表情，姿态，身形便会以戏剧的夸张
泄露绐周围的人
舞台的形成和灵感也许来源于此
有时候我们多么想和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
在一个自我的生活舞台上
毫无顾忌的表演

不是我们的生活缺少戏剧
是我们的生活里埋伏着太多的悲伤……


7、山行者

太阳是一只鸟，飞穷了山林。
黑夜张开大网，捕捉
虫鸣，和夜行者的足音。
远处公路上的车灯刺入夜空，
划出了楚河汉界。
空乏与疲劳相互撕咬，他背着
一捆柴下山，背着
狐仙，孤魂和山鬼下山。
这条路走过了几辈人，
走过界碑，山溪和猫头鹰的眼睛。
如果已捏不住刀柄，
他将双手合十，
坐门前看一片云在山尽处入定，
时间是令人敬仰的对手，
他看见亡故的人
常常端详着灯花，坐等天明


8、渡口

江水长流，雾气长萦
肆虐的风鼓胀起空空的行囊
一如盛满流年眼底飞逝的过往与忧伤

还是当年的渡口，微雨纷飞
铁匠铺断断续续的敲打声渐已虚无
小镇青石长街却依然鲜新而硬朗

一切还是那么心照不宣
入眼入心的麻花辫，聘聘婷婷
一路摇摆的腰身曾治愈着多情的少年

天涯海角艰难跋涉的身影重回故土
相互守望的枫叶随之火红了河流山川
酒香弥漫，渡口不再见渡船


9、结识一株花草

那些花草无心无肺，一邀请就来了
不分男女老少，不识高低贵贱
更不讲究坐南朝北的风水

土生土长，素面朝天
任何时候都无忧无虑
不持清高与虚伪

天生的需求是阳光雨露
和一点点空气
置身何处都不亢不卑

自生自灭，落落大方
开花的时候开花，枯萎的时候枯萎
没有怨恨或伤悲

散发淡淡的芬芳，点缀平凡的生活
消解尘世的俗气、浊气与冷漠
无欲无求很纯粹

结识一株花草，就结识了一位仙子
不由得陶醉于它们的优雅
没有郁闷和疲惫


10、重阳要罗曼蒂克，霜降也要

桂花向菊花迁徙，北雁掠过树枝
季风温柔中含嗔，时光在羽毛上幻化
比宇宙大的心在生活之外
我仍是繁花中的一小部分
居北京住过四合院
下扬州去过二十四桥
崂山登高竟然寻到了茱萸
秋的手拂我衣襟微尘
极目眺远在天海之间
见证了云卷云舒，我知道
每一朵都承载着过去的光阴
而飞在耳边咶噪的小鸟
属于今朝，我的沉默则是
九九的真谛，是秋的小蹉跎
比秋蹉跎的是人，一路坎坷
节气总是用来转圈
夏的燠热早给了麦子
清秋霜降、立冬接踵而至
顺便递送春的请柬，岁月不会老
而人老了，如叶落花谢，无可奈何
落霞缤纷了薄暮，秋虫歌美黄昏
这样说是美化天要黑的意思
因此，重阳要罗曼蒂克，霜降也要


11、月牙泉

用一弯镰刀
收割无边的沙漠
这边磨刀霍霍
那边沙浪连绵
像无边无际的麦浪翻滚
一把明晃晃的镰刀
常把夜空照亮
这是农村亘古不变的生活节奏
镰刀的锋芒，每一天都要打磨
要用水，这泉也一直流
月亮升上来
照着这一切
像村庄里一户人家
那简单粗陋的院落
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光景
这样延续了千年
沙漠边还有人家
在夜晚磨刀，割麦子
一把镰刀，照亮了半个沙漠


12、问答

“妈妈，道路上的汽车
为什么要洒水呢”

“是防止起灰尘
防止空气污染”

“那为什么还有雾霾
也还有难闻的味道”

“可能是水洒得不够多”

“妈妈，我明白了
我明白下雨的时候
路上为什么还洒水”


13、一口有裂痕的缸

老屋院子西南角，残砖断瓦
一口缸被抛弃在那里
蜘蛛网，落叶，蚊蝇的尸体
浑圆的大口朝向虚空

没有谁理她
寒风专往裂痕里吹
难过时，她会呜呜哭
把声音压得很低

时光之锤缓慢捶打
也许，入土才能安静下来
又一个春天到来
她的头顶上，一朵小红花绽放


14、完美生活

你说
生活有不完美，才是完美的生活
我不信。那时
我在C市，你在D市
一条铁路近似等号，我的无奈等于你的烦恼
你的苦闷等于我的忧虑
青春期的儿子，痴迷游戏，成绩一落千丈
顺死自然吧
我心灰意冷。你说
不能放弃，我们不能把后悔留给将来
一把吉他拯救了他

你说
生活有不完美，才是完美的生活
我信了。那时
一条铁路连接你我，你的泪水等于我的幸福
你的喜悦等于我的快乐
大学校园。儿子发出微信
谢谢爸妈，是你们把我从沟里拉了上来


15、河的眼泪

这条河，漂浮着满身污渍
呜咽几声，就晕倒一批
但随后摆摆手
都认为与自己无关

行万里路，就算扭断腰身
也觅不到明镜高悬的衙门
究竟哪一滴是泪水
又觉得好像哪一滴都不是自己的
努力澄清自己，谈何容易？

如果以明月之心
洒上一抹清辉
可否减轻一些它的疼痛？


16、在水深火热中安放自己

舞姿优雅
几片茶叶落向杯底
我坐在黄昏里
也慢慢沉下心
茶叶在打开自己
与一杯水和解

渐修顿悟
泡开了茶叶的时间
也泡开了我
此刻，我和茶叶一样
都是在水深火热中
安放自己


17、秋风引

重新规划空中的姿势和角度
陈旧的思想，安慰
没有名分的花朵，依然在秋天怒发

像一辆公交空车
驶到乡村。玉米。高粱。花生和稻子······
都是你田野线路的乘客
交出，风雨雷电的证据，让它们

沿着阳光通道，载入粮仓——
还时常在窗口悄悄地回望

一场凉凉的细雨，在季节低处
匍匐，检查秋的硕果
经历的细节，仿佛行走人间后半生的人


18、回家

光阴，在门外等很久了
这次回来
就是为了开开门，开开窗，通通风
让它们进来
顺便让老屋的痰声咳出来

算来，八十年代的瓦房已四十几年
折算人间的岁月已是耄耋
它弓背低头，几乎贴着地面
很像我当年的父母，埋头于
田垄，种豆理苗

好在，我带着一把不老的镰刀
把前后散乱的时光归拢了一下
老屋就高朗了许多
我看到父母亲从田间站起身来
伸了伸腰
抬头看了看天


19、另一个星球

我乘坐的火车
一只蠕动的蚂蚁
车厢里蠕动着
更多更小的蚂蚁
我
也是其中的一只

此刻。火车停在
地球上的
一个小站
亲爱的蚂蚁们
感谢命运
让我们一路同行

我们将到另一个
星球相遇


20、我希望有神明的存在

我还是喜欢挂满一身绿叶的树木
那样看着让人心安
不会想到什么苦难
我喜欢所有的树木都挂满一身的绿叶

一片绿叶的脱落是整棵树的苦难
光秃秃的枝头挂着无辜的亡魂很吓人
光秃秃的枝头挂着无辜的亡魂的哭泣更吓人
听到亡魂的哭泣
我也会伤心的落下眼泪

珍惜眼泪吧
眼泪也是水
烈日炙烤下的煎熬
不要让水成为稀缺资源

我的痛苦源自绿叶的脱落
——它还那么小、那么嫩
那么不谙世事、那么无辜

假如有神明的存在
请在我伤心落泪的时候
替我拭去泪水
假如有神明的存在
请把脱落的绿叶挂回去
让它感受春风、阳光、雨露
让它自然生长、枯黄、凋零
让它顺应季节，以皱巴巴的形象
在风里用舞蹈与生命告别


21、太阳用笑声融化了霜

垂直降落，是我的猜测
雪，雨随风成形
霜给了夜的静止

树是她的一层伞盖
小草吐出最后一轮新绿
晚秋还要春天的逆生长
只有早起的人知道这个秘密

绕过太阳，她
把欢乐和缤纷还给树
昨天还忧郁的孩子
用银杏叶向苍穹抛出一条黄金大道

高三孩子的书包最重
笑声珍贵，划开拉链
瞬间，融化了霜


22、老水车

老水车把岁月，坐成了臀下那滩淤泥
昼夜唠叨着那些陈年旧事
听者芸芸：蝼蚁、蜒蚰、绿萝、蒲苇……
更有三五朵喇叭花，找到了用武之地
他凭借这些喇叭
使出今生仅剩的那点激情
咳喘着，不厌其烦地
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许多年前那场震撼人心的
抗旱救灾英雄事迹
讲到动情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
已是个风烛残年之人
深陷颧骨中的，那双云翳般的瞳子里
涌出了潮水声

5  8  9  18  19

4、7、11、18、21

4、5、6、10、16、21、

1/7/11/14/17/18

5，14，18，19，22

4，8，14，18，22

4，8，14，18，22

5，11，14，1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