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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直播

在六股河畔
在白狼山顶1140.2米的海拔
在自家小园
在一棵吐着彩虹缨的玉米秧下

举着牵牛花的杯
饮着水云间的茶
和天下人话 我的
小城 小屯 人家

聊水清鱼读月
聊山静鸟谈天
聊蝶舞蛐蛐叫
聊杏黄了 辣椒红了 葡萄紫了

聊炊烟袅袅
聊灶膛火红
聊铁锅炖的香袭 烧酒壶烫炸
聊公鸡打鸣 喜鹊报喜

聊累了 歇在花影下
露珠落在睫毛
红裙子 最美的花
紫袍子 最帅的瓜


2、与一朵昙花的对话

说说吧，你为什么
只在夜间开
为什么只开那么一
小会儿
是怕白天光的芒刺
疼了你的眼睛
还是不想与百花争
艳，争雄？

其实，我何尝不是
这样
我把人间的荣辱
疾苦都装在心里
轻易不拿出来
一拿出来，两眼就
决堤


3、秋意浓

草灰蛇线，伏在畦田上
札书从一个女人的生平开始组章

我的母亲二十岁
山雨浇熄父亲马灯的垭口
她眼疾罹患

我在乡下院子里撒籽
红眼萝卜，萋萋芽
在不同天气收割它们的成熟期

秋天是多么漫长啊
我曾植物般在困厄的荆篮里
目睹河岸，沟畦
她皲裂的培育，盲目垂老

我在乡下的院子里仔细端详
这安宁时日的闲趣
红眼萝卜，萋萋芽

秋天是多么漫长啊
我的母亲双目如炬，自由采摘

她不必喂养我
只有新婚的十八岁，坐在父亲的马车上


4、风吹过

夕阳被一根枝头吃力的举着
牛背上的男孩，赶着初秋的晚风
后山上，云雀还没有离开
一根拐杖旁敲侧击。陷入渺茫

低矮的门楣，欲望偏执
飞出童年的纸鸢
暮色中，风吹过。碎花裙子哄哭了年老的身影

流水，依旧潺潺。炊烟，依旧袅袅

陪着我。颤抖的推磨手停在童话中
偶尔有风翻阅，已不见佝偻
喂养的旧时光

神不再为人间掌管悲悯
我触碰的生与死
仿佛昨天的秋蝉，今日被叶落掩埋
仿佛咳嗽落在草丛，又让风送去了远方


5、鸟鸣禅韵

零散的杜鹃啼声中
深秋的萧瑟凄凉缓缓铺开
一如初春时
复苏草木的绿

鸟鸣没变，人也没变
只是季节变了，心情
也变了


6、梨花白

南山落满了梨花，这场雪
一直在灯影里荡漾，如浅浅的夏
指间余香清瘦，唯有文字开的荼靡

我想，深陷就应该有欢喜的模样
哪怕枝头消失在枝头。落下的夜
孤独是最后的阶梯与温暖
我拿起笔，把月光枕在身后

时间疤里，有蔚蓝的海
五月的麦香，托举着梨花
升起，袅袅的白


7、万有引力之虹

“V－2”火箭，彩虹，女人
一切飞翔的弧线
都具有不可亵渎的神性之美

实验室，病房和殡仪馆
在谁的掌心互换身份，重叠，合而为一

铸剑的人倒在自己的剑下
秩序败给秩序，光芒坠入另一种光芒

多么神奇的力量。一切轨迹都自有安排
“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是平行的……
是隐喻，是症候和征兆”②


注释②：引自美国作家托马斯·品钦《万有引力之虹》。


8、窗外的牧场

青青大草原牧场
狼吃着羊，羊吃着草……
本以为，灰太狼与
喜羊羊的闹剧
会世代友好，一集一集地
上演下去
童年却在
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
走出校园，
狼群全都不见了
八十几天速成的羊肉，
送上了烧烤场……
只剩下空荡荡的牧场，
累积了大量的空虚，
怎么都填不满
失去主角的夜的黑
渴望你来一小口，一小口咬
等咬痛它，再帮它找出活着的感觉


9、故乡，是一杯酒

由草木酿制
聘李白，为品酒师
滴滴甘醇，有村庄的酱香
粮食的清香
以及岁月的浓香

封存于唐朝
窖藏一千四百年
斟一杯成诗
再饮，远方不再苍茫

月光是最好的下酒菜
当酒香抵达肺腑
已然融化体内的霜雪

可随身携带，能医治忧伤
能慰藉被孤独和思念
掏空的心房


10、厮守

与群山厮守成为沉默的石
与河流厮守成为宁静的水
与村庄厮守成为夜晚的狗吠
能叫多远就多远
能叫多久就多久
直至变成呜呜的哭声
亮起的灯盏熄灭
谁在乎一声声生犬吠
鸦群飞过
不过是些伤口


11、苍茫之外

站在阳台上。方寸之地，也能收留黄昏
残阳为二十二楼镀了金身
我沐浴其中。娇小的身姿此刻也有了俯视众生的资本
我不要求平等
目光所及之处，我是燕子，也是一条河流的发源地
所有的事物消溶于夜幕，就没有了高低
此刻，我们都是册页上一个逗点儿


12、秋雨记事

往年的秋雨悱恻缠绵
要不就是
结着濛濛的愁怨

今时感觉有些特别
像一篇严谨的小说
紧紧围绕着暑热退出的主线
依次展开
小雨转中雨转雷雨转小雨
转晴
事件自然，高潮迭起，余音绕梁

自然的东西有多完美
暑热，即使退出
也要做个响亮地告别


13、在白河上一叶扁舟中小憩

把脚伸到船边，犹如一棵树把根爬山山巅。
世界因此变化，大地的血脉，
土壤中浸润的水珠，
抚慰起疲惫的骨胳，消沉的肌肉，
乃至无言的灵魂。
学会换一种方式面对这时节，
如蝉不再蜕变，
蜻蜓水中浮游，
乃至放弃思考，
在白河上随波逐流，
三张两张历史的碎片，
在天空中炫目式存在，
我已不再是我，
白河亦不再是白河。


14、不易先生

不易先生每个月要搬好几次家
这个月他买了三次牙刷，两次毛巾，一次剃须刀
今天他来到一个新的宿舍
浴室里有三把牙刷，两条毛巾
他还在马桶下面找到一把崭新的剃须刀


15、运河之水流淌着我的过往

大猪和小羊是亲兄弟
他们临街而居
一个面朝南，一个面朝北

大猪是我童年的理发师
我过去的发型光亮又柔顺

小羊供养我他自产的豆浆
那时候哪来牛奶
后来才有麦乳精
有温度的豆浆是有生命的

大猪属猪，小羊属羊
多么朴实的名字
一直被我喊到他们听不见

大猪于冬月出行
腊月也没有回来
去了一个叫运河的地方
挑土挖方
运河之水从此流得欢畅

小羊把豆浆浓缩成豆腐
每天一担，压在肩上
徒步在运河堤旁
一块一块，填实路基
延伸着水流的方向

河边的草青青
一个春日的午后
我惊呆于运河大桥上
远方的船队
啍着古老的嗡声
一浪一浪逼近
他们会不会熟视
无睹岸边一路的风景

公园式的河岸
成功申遗的运河风光带
谁能看够
谁又能看透

我腾空于运河之上
任凭运河之水
流淌着我的过往


16、月亮

月光的梳子梳理纷乱的心
广寒宫传出弦月琴
圆月掺伴别离的剧本
琴弦拨动汹涌的每一滴海的血液
试图脱离苦海
一次次冲向沙滩冲向夜空冲向
一切压抑它身心的船只和海盗
舞出生命的自在、欢乐和愤怒

为什么月亮是个夜行者
像猫头鹰，揭露夜幕下的
贼眉鼠眼
那一声穿透浓稠暗黑的剑喝
直上九霄，随即回以月之微笑

如果天空不够辽阔，歌声怎能芬芳


17、窗外的牧场

青青大草原牧场
狼吃着羊，羊吃着草……
本以为，灰太狼与喜羊羊的闹剧
会世代友好，一集一集地上演下去
童年却在，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
走出校园，狼群全都不见了
八十几天速成的羊肉，送上了烧烤场
只剩下空荡荡的牧场，累积了
大量的空虚，怎么都填不满
失去主角的夜的黑
渴望你来一小口，一小口再咬
等咬痛它，再帮它找出活着的感觉


18、灰色

在黑与白之间，找到栖身之处
在浓与淡的掂量中
选择自己的归属
审视，从容摘下有色眼镜
从新的角度进入腹部
褒贬臧否，自有清澈的泉水
不被先入为见的视野左右
众多词语里，寻找贴切的那一枚


19、秋风辞

秋风把渭水
又从唐朝吹到今天【1】
秋风年年不同
可渭水还是渭水
看不尽的，是物是人非

秋风吹不散悲凉
在风中，柳絮和花朵
一模一样
飘零也好，凋落也罢
逃不出的，是败柳残花

岁岁秋风
吹落了一茬又一茬枯叶
吹灭了一群又一群人
却从来没有吹走
秋的命运

【1】唐朝诗人贾岛《忆江上吴处士》有“秋风吹渭水 落叶满长安”


20、一抺红尘

生命降临尘世
无不是为抒写人生
有的充满传奇精彩
有的充满碌碌平淡

一个名字
一个生命符号
当生命离开红尘
将名字留给尘世

有的名字，在时间的
淡忘中，被红尘不着痕迹地抺去
有的名字，却鲜活地立于红尘
的眉梢， 与世长存

红尘滚滚，千古悠悠，岁月浩荡
唯有抺不去人世间酸涩苦甜，枯荣兴衰


21、晨曦中

我伫立在宽阔的街道
如雾中的小花，幻化成迷离的墨色
秋风吹过，枝叶微微颤动
我闭上双眼
感知尘世里喧嚣的微粒
朦胧的晨曦中
我听见真实与虚幻的交响
流转在时间边缘
却无法锁定，一个挺拔的身姿


22、李白

岂止是白
而且太白
浮一大白怎可
尽这漫长一生之兴
难民们在不眠的子夜读你

是春天的颜色
竟也是雪的颜色盐的颜色
还是美人的颜色
快乐沉沦中
谁把云朵泡入水中养生？

所好之色斑驳成拙劣画作
所好之酒上升为红色箭头
永恒的黑是无底洞
而光是名利场
灵魂的颜色，你独自寻

白啊，而且太白
飞到天上去揽
跳到江里去捉
与虚无同归于尽
痛快


23、我们谈论一个故事的结尾

那个孤独者走进了夜幕
低沉的叹息
前景，也许凄凉
人性的确如此

一束光带从背后射来
温度升高
大提琴的背景音乐
讲述着命运
几年后，他们在茶楼见面
茶叶在翻转沉浮
眼神冒出火花

谢幕还早，完美不在于结尾
剧情，需要艺术拯救
几个敏感纯粹的话题被
变身主人反复咀嚼


24、秋日黄昏

晚霞，横陈在天边
等一个骑白驹的意中人
艳羡鸳鸯、并蒂莲、鹊桥仙的我
把自己收紧在不薄不厚的衣服里

簌簌而落的叶子被风裹挟
在路两旁，夹道欢迎莅临的宾客
我踩落叶如踩雪
夕阳跌进水中
鱼儿顺着草蛇灰线，啄开缰绳

秋凉了，暮色将至
离离原上
又将迎来霜天和月白


25秋天的银杏树

几棵树在互相攀比
银杏穿上黄袍后
其它树什么都不敢说了

没多久
人们看到
松树用牙签
挑着银杏树的皇子
边吃边收看
雪的新闻联播


26、余意

夕光写字，在流水的信笺上。
目光极处，是它落笔尽处。
群山铅墨，镇石般压下来。
人世的一日，它已完成代笔。
我诉说的欲望仍在。黑夜
铺展开。客厅内，点支香烟。
星火记录着灰烬掉落的轨迹。


27、矿难


见得多了，听得多了
家属们早已都习惯了，不乱说话
习惯了把泪水、无助、惊恐
咽在肚子里

有那么多人坐镇事故现场
有那么多救护队员忙上忙下
有那么多媒体第一时间报道救援情况
家属们的担心，似乎都是多余的

活下来的，还得背起矿灯
继续活下去
死了的，有足够多的赔偿金
让活在世上的亲人们
活的，更像个人


28、野菊

不管天气的晴空，阴暗
不管地域的平缓，突兀
它们认定深秋是生存环境最好的时辰
既不挑肥拣瘦，也不炫耀、高蹈

一朵、一簇、一群
穿着金黄、淡紫的裙裾
伴随着一些草木的凋敝
许多农作物也走向绚丽的舞台
这些不起眼的碎花瓣
衬托着尘世间的美好

虽说有野性的味道，但朴素、淡雅
高于大地的胸脯，被辽阔的天空认知
青霜欲浓，它们的筋骨越结实
在短促的光阴中，释放出无限的能量
它们跨越唐诗宋词，历经元宋明清
倾注心血，锻打出坚不可破的半壁江山


29、影的第二张脸

残照夕阳，在湖水上镶嵌佛光漫展
青山墨黛。遗传或者拓印
一枚动词。一只水鸟
掠过。远方拾起了
近水的愁绪。倒立的逻辑
说出似是而非的痛
让岛屿或者短亭，陷落
在你的暮晚里
鱼鳞般的爱不知褶皱了谁的叹息…


30、沉船

所有的事情谢幕
归宿也许无人知晓
可以静静等待岁月侵蚀
渡过最平静的日子
也许大白天下
传颂惊心动魄
我的情绪平静如水
一池渴望又不能挣脱的海水
它有多种颜色
无比的引力
我曾有矜持和远望的光线
一回回穿梭逡巡
笑过哭过
光线内敛成光环
光环之下
我还有三斤烂钉，一堆朽木


31、喜鹊之死

一只喜鹊
光临城市快车道
寻寻觅觅，左顾右盼
与人类较量
在斑马线上唱歌跳舞
视红绿灯，如
天上闪烁的星星

一辆宝马迎面而来
在距离感的
不断压缩下
与喜鹊展开一场
针锋相对的挑战

很快
城市的文明出了故障
宝马与喜鹊
闯入——
“人与自然”的盲区


32、无一物

折一枝腊梅花煮茶，最干净的时光
蛰伏在灯下的青石
北风吹偏了，四更风中残留的雪

寒山寺老僧，默念三遍经文，也埋葬了
来路时三两月色

渡船锁住的寒江未暖，看来
来年一分春又得瘦一圈，他闭上眼
吹熄油灯时
这个人间，终是无一物


33、烹一壶聊斋，等一世狐仙

愁思如蚕
一串脚印离开家，一头壮年，另一头少年
那时，穿白衣的姑娘蓦然回首，漂亮无人能比
等我俩的海南岛，还在天涯

一封信投胎于一朵昙花
一个姓名被喂养一生，然后丢与他乡黄昏
和你一起招待袖着暗器的沧桑
任凭忘川，正一路打探而来

一座孤坟，猴子似地蹲在树杈上
你搭载的船，傍着我的梦靠岸
满眼荒草被安排长在道旁，野地里没有客店
烹一壶聊斋，等一世狐仙

一杆笔当王爷，享九种最高待遇
翻遍箱笼，寻找香腮上相思的泪痕
打着灯笼，沏一杯夜色，床上铺好青春
繁花如海的院落，女人坐在石头上

眼泪不会忘了启程，窗户纸不会忘了发白
路旁最不缺废弃的花园，远方有的是断墙竹林炊烟
背弃她不吉利，随时擦桌子洗碗碟摆下酒席
只要有消息，立即拍马前往，昼夜兼程


34、母亲曾“偷”过生产队的花生

我和弟妹很小的时候
是那个特殊的年代
母亲曾经偷过生产队的花生
这件事我记得
很多母亲也都做过

花生是个好东西
裹着驴马粪的花生也是好东西
种花生的时候生产队长就会故意把花生掺进驴马粪草木灰
下工的时候母亲就会把剩下的花生偷偷拿回家
洗干净给我和弟妹吃
没有剩下的时候
我和弟妹只能看着母亲空空无奈的双手
那时母亲就会说
种子是一年的希望

几十年以后母亲老了
她再不需要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了
偶尔说起那件事
她的脸上总是荡起幸福的笑
我们总是明知故问
那时您怎么那么胆大
母亲抬起头看看天花板
用很慢的语速跟我们说
为了你们
娘
什么都不怕


35、下午的鱼

湖面的微澜，有时被跃起的鱼扩大
跃起的鱼，有自己的想法
体味夕阳的颜色
翔入流云壮阔之澜
没有跃起的鱼，静止局部波纹
更多的鱼，困于浅层
它们放弃下午的安分
谨慎搜寻，小鱼及虾们的行踪
无需破解真相
鱼们在假设中否认了饥饿
也许鱼们的向往
是临湖之北，坤元寺暮钟下的修行


36、九月

酸枣纷纷落下
开始孕育新的荆棘
去缝合
那多年无人的小路
一双翅膀忽然就
失去了动力
孤雁
是因为迷路才掉队的吗
曾见一只母兔领着四只小兔
像远去的雷声
掠过九月的旷野
而秋雨紧随其后
大山的心脏砰砰跳动
哦，朋友，我祝你幸福
祝你走出大山
多年后，还有回来的机会


37、肖象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
跛足，瘦削，斜挎包
经过我眼前时，一个镜头就形成了
如果他跛起的吊着的裤脚
始终与另一只裤脚
一高一低的
留在这个瞬间
许多事物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以打动你的姿态
勾勒出一个沉默铸就的永恒形象


38、村庄史

“那些深爱万物的人”
写下的个人史
汇聚在一起
形成一部村庄史

那些身披光芒的人
在田野上劳作
手握金属的锋利
俯身以古老的姿势和传承已久的动作
分辨着杂草和禾苗的区别

在他们和落日之间
一缕炊烟升起在村庄上
上升事物的高度决定了
日出而作和日入而息之间
存在着一条分水岭

到了晚上
流经黑夜的河流
也流经村庄
流经他们疲惫又酣甜的梦境
梦呓是潮湿的
河水的呜咽是潮湿的

我想了想，决定把它们挪到纸上


39、回乡

东塘的水浅了
四周的水草还尚在青绿
水，是一个村庄的血液
而现在，却有着最为明显的低落

我沉郁——像游魂一样
走进怎样的村庄？把骨肉情亲的缺失
堆积到脊背，压抑至胸腔

以赡养之名，我们都是罪人
与养儿防老理念，更是相悖论
物质，早与贫乏分离
情亲，也早与骨肉分离

喉结处——我的话语含混
在聆听的争吵之上
在相会的絮语之上
在离别的不安之上



40、季节的错误

手攥本该成熟的枣子
突然明白
时间会告诉一切

一场属于中年的风
和落叶一起
走向生命的低处

山顶上，有的枣子
沿天梯走向天堂
有的坠落地上，落地的
多数带一点酸涩


41、高过

墙头匍匐的草
高枝上平凡的绿叶
高过了你
那些雀鸟，在天空
掠过你的头顶
低处的你
仰望许多事物
包括仰望阳光
而你高过，自己手提的灯
还有影子高过
走过的路
偶然，你高过攀登上的山峰


42、白鹭

被路人的目光扫视过多少遍
它们都是浮云一样，悬在红树林上空

在海沧湾，白鹭沉浸在自我的飞翔中
如此率性的嬉戏
任凭人们就近围观拍照

它们不懂人间险恶
飞累了，就把自己钉在树梢
让翩跹歇下来

有时，它们也会降落在滩涂
以水为镜
用尖喙梳理着羽毛

无论海风怎么吹拂
它们始终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无法自拔

如果我可以像白鹭一样悠然自得
我一定会替它们喊出快乐


43、农夫与蛇

一
条
将
要
冻
死
的
毒
蛇
被农夫救活
却咬死了农夫

天气渐渐喛和
蛇藏身于杂草、树洞
乱石或者犄角旮旯
偷袭麻雀、老鼠、蟾蜍
攻击性有增无减

还会有冬天
集体休眠的蛇还会有落单
是否还会有
像农夫一样的人


44、最后的麦客

我喜欢白鹿原上狂野的镰刀，生冷的刃
比起天空，更接近黄土地的轮毂
向上，还有麦芒刺进皮肤的痛
予夺的哀怨，一株麦苗殊死的挣扎与倔强

再向上，35℃的雨水经过渭北平原
这一顶汗水浸湿的方巾，在秦岭漂浮了多久
我丢过去一点忿怒，他挤下几块冰凌
把太阳遮起，把雷电引来，把一场雨倾倒而下
似要把自己幻化为某个印象派大师
肆意泼墨山水花鸟鱼虫，最后是走兽

我在此时更期盼太阳，它曾像犁铧一样
犁过我的脊与前额，黝黑的脸
带走麦地里一段青涩爱情
榨干我胸膛里每一粒汗水与血
但我仍然希望，它能唤醒低垂的思念
为发霉的时间与麦粒，找到昂扬的切口

65°角，这是我谋生的姿势
在收割机不可企及的岸，梯次的山岗
我的脚印碾过晨露，蚁穴，布谷鸟站立的余温
可我不敢回望一眼山脚下的村庄
佝偻的老人，牵着青涩的孩子
沿着我仓皇出走的脚印
捡拾一座山峦，最后一穗子希望


45、被时光筛选出来的高粱

薄雾侵袭的夜晚
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偏偏找不到起点和终点

高粱红了
故乡似乎可以触手可及

在外漂泊的日子
没有一块补丁
正好掩盖呼唤儿女的声音


46、霜降红

对节气不敏感的人，对冷暖麻木
她笨拙的守护，像窗台那株多肉植物
把刺扎向自己，也扎向虚无
窗外，熟透了的柿子依旧挂在树上
它同屋子里的女人
一起默契着一个日子的甜蜜度
那天，那时，那刻
男人只是出其不意地拥抱了她下
她就双腮泛红，好看的跟盘子里刚摘的那个苹果的红一样


47、好险！

人到中年
泡在时光中，泡在生活中
泡在平淡中，犹如茶叶泡在清水中
被泡失了精华，剩下一堆残渣
越泡越乏味


48、苦楝树

老屋门前，一棵苦楝树
树皮是灰褐色的
长得很慢，结的果实是圆的，像小枣
从青到黄，挂在枝头
母亲说，再饿，也不能吃苦棟的果实
越是禁果，越是诱惑
我还是偷吃了苦楝果，呸呸呸
赶紧吐出来，真苦
从此，讨厌苦楝树
连带也讨厌让我饥饿的故乡

多年后，在城市公园游玩
遇到一棵好看的树
一树淡紫色的花，甜美的芬芳
我问爱人这是什么树
她说是苦楝树
惊诧，惊喜，我围着它转圈
仰望它，抚摸它，拥抱它，幸福得
像在他乡遇到故知

去年的断枝上，悬挂一粒干瘪的苦楝果
我把它摘下来，带回家，好好珍藏
它是一味药，可以医治我的乡愁
以及城市病


49、月亮从村庄的树梢上飞过

月亮从村庄的树梢上飞过
像一只抽象的白鸽
五月是安全的，麦子在安静地黄着
草虫如食物一般在优美地歌唱
雀鹰的吃相一定不会那么难看
有时记忆里声音会变成幻听
比如，今年布谷鸟的叫声应该没有这么早
看，月亮一直向着西北飞啊
飞经了沿南乡，飞到了海安县
飞到安徽省
总有一刻，它会跨越国境
飞到俄罗斯，乌克兰
那时乌克兰的夏麦也将黄了



50、骤然辽阔

侧身等无月的夜凋落
空出一朵浮云
我没有去意

天底下苍茫秋色
母亲灰白头发
不再结成飘逸

如果清露无法散去
立在风中的她
是否可以比成神谕
霞光粉红，双颊横满皱褶


51、秋风辞

抬头啊，忍不住抬头看天
常觉得距离不够
问题像针尖
扎呀扎呀扎出许多小孔
光从中穿过来
因此想到天上的苦楚
是掉落人间

找个对应物
找个伤心地
活过来的秋千
荡呀荡呀荡出去
带回来天上的冷风
知道了吧？前面没有出路
转身——也不见归途


52、飞鸟

天空蓝成一张纸
它在纸上画画
这抽象派画家
肯定认识毕加索

微风正好，一只鸟儿在画画
笔法如此高远
一声长啸响起
它飞入自己的画中
成为最后的一笔

是怎样的杰作
望着空空的天空
闭上眼睛，去看
我看到了那幅画卷
但无法说出

这就像小时候站在田野
第一次爱上那道
不知叫彩虹的彩虹

我低下头，把它们都当做神迹
心中升起一种神赐的安宁


53、雾

雾没有伪装。仿佛从我出发
一艘船在雾中驶去
驶不出白色迷惑

从雾里开花，有什么积极意义？
人与船需要隔着雾
有人在雾里打扮，越来越看不清自己

不知为何制造迷雾
要把河流围困？太阳已逃远
村庄还在抵抗，举着一盏灯

我想起在雾中失去的人。父亲
我需要一双破解迷雾的眼睛
我也在雾中行驶


54、花

一朵，两朵......
飘下来，落到少年的脸上
少年抬起头
伸出舌头舔了舔
丢下箩筐，举起双手往回跑
“下雪了。奶奶。下雪了......”

父母亲离开的早晨
父亲承诺他
下雪的时候，一定会回家


55、村口老槐

最后一堵泥墙倒塌
草木已成林
旧时的村落长成一座山
老槐树站在丛林中
高举鸟巢，像举一面燃烧的旗
等着倦鸟回归
只有我们知道
它守着一条路


56、弯腰

不管风雨从哪个方向扑来
一棵秧苗都能保持着不屈的身姿

当它弯下腰
那是它历经风霜，谷穗饱满的时候
这时的弯腰是一种睿智，一种圆满

曾经，我也是一棵秧苗
不管面对什么，也从不肯屈服
随着成长，我也开始懂得弯腰

我的弯腰无他
仅仅是还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不得不弯下腰


57、一簇花挡住了去路

一簇我叫不出名字的花
横亘在我上班的路上
挡住了去路

我不知道，那么大的一簇花
离树干那么远，它是怎么举起来的
差一点，就要碰到我的头了

它那么任性，无牵无挂
又旁若无人，我有点惊艳它的美
也有点惊讶它的野性，和胆量

是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
都那么无拘无束、无羁无绊呢


58、远 航 的 小 船

在蔚蓝的大海上
一只小船自由自在的远航
迎着微微海风
穿越轻纱薄雾
沐浴着朝霞阳光

多情的大海啊！
不会永远风平浪静
突然
台风骤起，怒涛万丈
船，不能沉沦
追梦选择了大海
就尽情地享受海的波澜壮阔
迎着大风大浪搏击

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远方
那是心灵的彼岸
勇敢的海燕
一直伴随着小船在海天之间飞翔


59、晨跑

秋风已经学会
在喧闹中隐忍，趁着寒流
还没有到达九溪的时日

吹红了冬青，和人行天桥上
全部苏醒的三角梅

道路旁的护坡修了又修
围挡上喷绘的图案
溢出春天的景色，驱使好奇心

猜想它从未现世的素颜
只是一片白云叠加乌云的背景

从起点开始，到起点结束
情绪也在路上折返

就像不断涌动的潮汐
终将回到没有波澜的平静时刻




60、口罩之外

一场疫情，就像扑来的乌鸦、黑云
遮住九百六十万公里的天空
你，封住了十四亿张笑脸
然后，向外扩延

己亥年春节，你露出穷凶恶极的本色
遮掩愤恨与悲恸，屏蔽信息于途径
掩饰谎言与口误，封闭道路与心灵
你，将微笑隔离在2020年的春天

不安的砝码不断上扬，薄薄的你
像一张张救命的符贴
似乎有了你就能消除惶恐和不安
春天一罩之遥，人群却避之不及

江河沉默，山海无语。一场梨花雨
提前湮没了清明。举国降下的半旗
模糊了季节的分界线，压低人间
从春天到春天，一群人始终没有走出春天

野花顿首，麦苗低头。白云之上
成为好多好多人的故乡


61、鞭子——鞭子

孩子。莫怪。

你仰视的目光里装着一口深井。那是我
捉摸一生
也没弄明白的
坑。

你说。莫担心。
可你滚落了井口的露珠。我体内的鞭子，
已失去指向。
而我身后。却永远有一棵
指向明确的
鞭子。

请继续抛掷彩虹的梦吧！
鞭响。惊悚。停步。回望。
鞭子的声音，只是此时
可塑性很大的天空
制造的
天气。

莫怪。孩子。

如果我抽走你身后的鞭子，
也会抽走你
此时仰视的
英雄。


62、桂香灌醉秋天

桂花树像个酒坛子
风掀开盖子摇晃
桂花的酒沫一层层展开
浓烈的香气像雨点
迸溅开来，落在哪里
哪里就会绣上一块芳香的印记

其实桂香是秋天爆发的隐雷
击打在其它树木上
就能脱掉葱绿的外衣
它给太阳覆上薄膜
让炎热慢慢窒息
夜晚栖息在花草的肩头
一夜就孵化出白色的雨滴

我扶着秋天日渐消瘦的身躯
举着桂香左一杯、右一杯酩酊大醉
时光会老但不会逃逸
一个幸福饱嗝，咳出一团暖暖冬风
这是季节发芽新生的饱满信息


63、麓山寺

采薇。

我倚着栏杆，苍翠的树围着古寺庙
什么是快乐？苔藓接住了一片叶子
什么是超脱？风吹送了另一片叶子

重情的刘年，见到失散23年的大姐
久别重逢是快乐
无情的庄子，妻子死后鼓盆而歌
无悲无喜是超脱
                                            
什么是爱情？
痴情的木心，多么认真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叶子纷纷落下，我抬眼看如来
世间情，不知道从哪里来
也不知道到哪里去


64、静止的总和

当你发呆地凝视
万物
你会发觉一切
都是静止的

山
湖
一截石碑
扎下深根的老树
就连远处
驶过的火车也是
静止的

它是这一节静止
和那一节静止
很多节静止
连在一起的总和

世界时刻在变
我用静止统揽一切


65、秋风把秋色摁在田里

秋风把秋色摁在田里
依依不舍寻找滚动的画笔
尽情描挚各种色彩
暴晒的阳光张开大嘴
吐出大雁沙哑的叫声

一头老牛活出了背影
把色彩斑斓的辉煌藏在尾巴里
迎着夕阳慢悠悠地行走
背上的百灵唱着一首欢乐的歌谣

秋风扫尽
落叶追寻自己的脚印
晨雾永远笼罩着迷濛
把心情抛撒在山水之中

一个七岁的顽童，喊着追赶着太阳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追着小孩
踉踉跄跄
一座楼顶的时钟刚好响了一下


66、佛塔

佛塔
像一根螺丝钉
对准天堂
黄昏时
把天和地合在一起
一圈一圈
拧紧
黎明时
再一圈一圈
松开
把人间卸下来
管


67、山中，飘与落都太过辽阔

找个树洞。听听草木生长的声音。
山中风景移动。水花飞溅

炎热稍稍削减了些。石是山骨
石因水魅。不时地，变化着身段。

躺在石头上睡一觉。云雾缭绕
我的心愿，她都听着。

悬崖之上，我看到了更多的鹿
或奔跑，或静静地站在那里

细碎的光随着瀑布的水，在山间倾泻
穿过松林，然后在另外一个岩罅中钻出头来。


68、听雨

只有雨才懂得小青瓦的音区。
无数点击，唤醒它体内的宫商角徵羽，令
空阶凭空生出山水的青绿。

樱桃红色的聆听在竹叶间穿行，某种
震颤在芭蕉叶脉上悬腕。
我立足的屋檐，雨帘隔开雨落，但风
有时会揭帘而入，带一身的水气。
作为闯入者，它是异见的代言人，并尝试
将外物传入内心。
檐外雨下在雨里，闪电像摄影师的快门，
一再定格雨的演奏……

风吹走自己。远山开始探出头来，
抖落一身的水珠，它看我看得太久，
仿佛我就是它的远方。
仿佛羡慕我有屋檐，而不知这雨声内力的
浑厚。
它早已穿透我的内心，并将有关故乡的概念
震得支离破碎。


69、远去的河流


波光粼粼，鱼在下
竹筏，月光，浪花在上

白雪，黄土地，倾斜
绿在江南低处。流水
且浊且黄

侧身大海，与蓝色相拥成太极


70、苦命经书

我神经里的岁月是一座没有刻度的时钟
父亲的锤声，钟摆一样摇曳在铁匠铺
好像给铁匠铺点名

放下大锤的三叔，习惯地
把脚踢到院中那棵两人抱不过来的老槐树上
老槐树一点都没有感到屈辱
反而把自己佛塔一样的身材
变成奶奶的棺木，甘愿遁入东山下的土中

隔着一条河。还常隐身我的梦中，询问
铁匠铺里父亲慢慢弯下去的脊背
和三叔绑着铁沫袋子的腿，是否疼痛

还不忘那个一直光着一对大脚板子
每天都能看见的标志性老人
是我从老槐树身上没有拓下来的一本苦命经书

如今铁匠铺是一处遗址。
老槐树还在聚精会神地倾听我的童年背书  
赵文家


71、往木桶里舀明月

往木桶里舀明月
像年轻时往心里装爱情
中年后梦里回故乡

舀一瓢添一轮
那么多人热爱的月亮
汇聚成同一个
在清水中明晃晃

我真想就这样养着
留住她的圆
留住她淡淡的忧伤

很多时候会舀空
精神的失重使我脚步轻浮
而那口老井一直张望
它似乎知晓旧历蕴含的所有秘密


72、隔着一座院子的距离

雨是劳模，连夜翻山越岭
但永远比我的父母迟到一步

父母已在地里安营扎寨
父亲在院子前面的菜地里
母亲在院子后面的菜地里
那些疏菜瓜果，各自簇拥着它们的老友

父母生前就爱斗嘴，彼此说些有盐有味的话
好像斗嘴，是他们今生平淡生活的唯一乐子
如今隔着一座院子的距离，还不消停

雨跑前跑后，当和事佬，劝了又劝
不知我的父母说了些什么
我只听到雨，有时默默叹气，有时咯咯的轻笑

01  07  24  35  38  49  67

01  07  24  35  38  49  67

  2，3，11，27，38，41，57，72

2,4,9,25,27,45,54,68

4，27，28，32，44，66，68

3，4，11，32，36，44，55

复评：3、4、7、30、35、44、46、53

【陪审团副团长：萧西风】
一、【陪审团评选结果】10月16日“诗与远方”杯第四届中国诗歌擂台赛，没有复审与申请复活作品。
参加评选的陪审团评委有马丽、竹月、野梦三位,符合“擂台赛”的规则。
二、陪审团评委：
马 丽（组长，诗人，世界诗歌网浙江频道编辑）
竹月（诗人，世界诗歌网国际诗赛频道编辑）
野梦（诗人，世界诗歌网甘肃频道副主编）
三、今日没有申请复活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