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天，回故乡

落叶飘零如泪纷飞
在我下车之前
雨刚刚来过这里
是处红衰翠减
故土又逢秋季
后山还是那样的卧姿
时代也没能拉直村前的小溪
砖木结构的老屋
风霜雪雨这么多年
腰身挺直牙关咬紧
新修的水泥路
像一条扯进村庄的绳子
牵走了这里的小年轻
喜欢阴历记时节
习惯识读繁体字的老人
出门识读
我这本借出去很久的书籍
一声乳名
喊去我的半生
再一声乳名
喊回我那无处安放的灵魂


2、荷田之雨

这雨，仿佛来自另一个季节。
那时候，她还小，
下雨天也不打伞，径直奔上了荷尖。
今天，我打着伞走过荷田，
她已站在桥的另一边，那么远。
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清她的一切，
但恍惚中我感觉到她就站在身前，
在荷尖上踮起脚，亲到了我的脸。
岁月不曾破碎，她永远美好。
破碎的只是我，只是我的记忆。
每一天，我都在活着死去，
直到最后一点碎片，消失。


3、秋夜

蝈蝈、蛐蛐、金钟、蟋蟀……
在黑暗里对峙

我努力寻找一个有辩识度的声音
却听见坐而论道的它们

各自陈旧的重复
和向对方的模仿

秋夜并没因它们的辩论
多一些微光

倒是河流中一小块沉默向前的河水
在微风中闪闪发亮


4、隐秘的蝴蝶

在海拔2888米的冰沟河景区停车场
刚下车，成群的蝴蝶围着你转
她们那姿势，多像一个个留守孩子
一直在渴望见到久违的亲人

在景区门前合影留念时
一只只蝴蝶涌过来
贴近你的脸，拥入你的怀
轻轻停在你的臂弯

踏上山谷的林荫大道
她们尾随嬉戏，上下翻飞
像在跳锅庄，又像在邀请风
似曾相识的冰沟河顿时清爽

加快脚步，在山涧小溪旁
再次见到的蝴蝶，是殉情的蝴蝶
她们手挽着手仰面平浮成一个圆
把自己的梦，托付给潺潺溪水

梦醒祁连。我打开镜头
把一个个孩子的梦装进相机
听不见溪流声，阳光闪闪
猛抬头：蓝天畅怀，白云飞扬


5、上河工

秋风一阵紧一阵
我们坐着马车带着粮草和铺盖
去邻县，上河工
开工的消息被印在省报的头版
大干快上的口号被贴在墙上
红彤彤的条幅上是放大的标语
县乡两级干部现场说法
漫卷西风的红旗和跑动的人影
分不出孰多孰少

从清晨到黄昏
每个人的头上都冒着白烟
铁锨、扁担、平板车都是匆忙的
那么多蚂蚁在啃一块骨头
那么多汗水在向一处流
那么多的脚印从深秋走到初夏
在平地里活生生地造出一条河
临近竣工的日子，当地人的笑声里
有了蛙的和唱


6、南京后遗症

公司来了日本京瓷客户
看我现场产品检测
我低头对图，测角度，投影
他们足足盯我半个多小时
他们一走，我感觉后脑勺凉凉的
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


7、现代怪圈

飞机滑坡。天上
掉下大海。海水漫过
看涨的行情
电视屏幕走神。一颗
巧克力，装进运载火箭
地球卫星，转播古代猿人

人们都在变小
穿着娃娃服，拿着
糖葫芦，滿街滿店疯跑
公园里， 儿子
和外星人对话。父亲
竟然神秘失踪

天气预报，近日
将有酷热。一阵风，把
商店的空调吹光
大乌龟滿街乱窜，小王八
爬上席面。池溏里
据说连虾类都脱销

昨天爆出新闻
一只蒼蝇，变成
凤凰。打洞的
老鼠，一夜功夫
疯长成大象

今天又传号外
水母娘娘尿炕，淹了
一个村庄。一棵
老槐树显灵，落了
一晚上铜钱。山里
有只狐仙放屁，臭了
十里的空气
恶病毒扬言，要灭了
贪婪的人类

明天。明天不知如何。也许
月亮掉到井里。地球
变成方的。又出现
十个太阳。再去
聘请羿神，或者
让女娲补天……


8、想给在黑暗里的父母一盏灯

我怀念父母时
更怀有羞愧
年迈病重的父母
我不曾近于床前
却在远方的他乡
那时我在车间
用各种螺丝
拧在身躯，在近海的地方
总怕有台风
对于如今在黑暗里
活着的父母
我想给他们一盏灯
或者，在某处开个天窗
借用人间的阳光
多想还给父母
一个繁华的尘世
让你们重新幸福的生活


9、烹小鲜

浪迹天涯的
沉潜底层的水族
小鲜，普通人的喜欢
是生活里耐不住的诱惑
别看不上眼
你钓它，还是它钓你
姑且不论，只说烹饪的心思
拌，煎，炸，炒都可，看火候
只要少扰动，起锅别乱翻
是“技术”要点，对此
写道德经的李先生颇有经验
有烹小鲜的“招”儿
去治大国也不差
这秘诀最早只传帝王家
草民其实更早就有亲身体会了


10、给性命正名

社会就是快乐
由男人女人组成
无论是历代皇帝平民百姓
无论是城市农村
有叫寻爱情的
有叫追求生活的
有叫情人的
来往中等待吧，都是为了活着活下去
高级的是工作需要
低级的是无德
原来的人的本性现在不说
讲人性就是人有性
性命性命就是有性才有命
是动物自然法则
没有性，没有性生活就没有生命了
生命力旺盛在各国各地区就是性命力繁花
非常正常的活动
给贴上了标签
这不是卖淫嫖娼
这是科学发达的见证原始的功能永远在，否则人类怎么延续繁衍
所以是标志性社会活动
你看有关生存的
一次性，标志性，
忘性、索性、韧性、灵性、惯性、天性、秉性、性能、记性、性命、率性、性情、性状、成性、火性、生性、感性、耐性、良性、脾性、磁性、...
都是要你活的自在
促进和谐共处促进社会进步
减少犯罪率
甚至提高生育率
民间说的好私生子都很聪明
说明如吃饭喝水吸空气一样
人必须的技能
不用占用资源
不用占用空间
不用投入
既环保又促进身体机能健康提高长寿的有效途径
何乐而不为

所以不要叫男妓
更不要叫女妓
男女都一样需要
男妓实在太少了，那来民族的骨气，前进的勇气，罢气，乐活的心气
有动力的社会是自由的人性
不然开奥运会干么备避孕套
活动地点备避孕套
明明是大张旗鼓提倡使用，却不说卖淫嫖娼了，也不是男女混，也不是男娼女盗了
肉身的男女
你不做爱吗？你不繁衍后代吗
穿衣服的男女
你不裸体写真吗
模特为何叫美的显示
吃饭的男女
你不性生活吗
请不要口是心非
那样的伪装，其实更卑鄙
更猥琐
那活的没有阳光，却描写月亮
活的有什么劲
让人能永远改变不了的原始功能
正常的无私的去快乐吧
相好乐观的社会


11、慌张

没有什么比慌张难以捉摸的了
无法记录，无法表情，甚至无法一次完整的体验
有的只是支离破碎，转瞬即逝，如风一样的碎片
慌张，在夜里游荡，不知道为什么
有时候从心里，有时候在四肢痉挛的骨缝里
有时候突然从梦中惊醒
为什么它总在这里，在夜里，看不清全貌？
像个鬼魂，避人，避世，却不善罢甘休
即使白天你也会遇到：
对面的那个慌慌张张的人多像你自己
混乱无序的街道车流，像来自某个失控的大脑
你的牙龈，消化系统，甚至举手投足
都被它们侵扰

慌张袭来，连同儿童的，少年的，成年的，未来的……
却无法像个完整的小时候的玩具一样
让你静静观察，体会，琢磨
他是一个不健全的，不固定的，摇摆的疯子
他的紧步跟随，刺激的是我们的缺陷，无处躲藏
谁若是遇见一个慌张的人，有完整的面面俱到的形象
这将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12、民国

辩子剪掉了
脑袋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紫禁城没了皇上
天下不能一日无主
南京政府
不是南北的南
而是艰难苦难
一出生就得了遗传病
药罐子里只加了些汤
没换药


13、两双脚

前一脚
轻快地走在无人知晓的青春里
后一脚
匆匆踮在锅灶旁、田垄间、黄土道上的劳碌中
左一脚
总陷在爹娘兄弟姊妹的牵挂里
右一脚
总拔不出公婆妯娌左邻右舍的冷暖炎凉
深一脚
在岁月的泥泞里始终没有双舒适的鞋
浅一脚
在灵床上翘起，再难踮到正屋的地上
两双脚
被裹成三寸金莲的脚
从没被儿孙洗过的脚
牵着我手走过童年的脚
在这土地上早消失了痕迹的脚
都早早没了丈夫的外婆和祖母的脚
总在鞭炮响起的除夕
草木泛绿的清明
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深夜
把我的梦踩醒
把我的心踩疼


14、古庙

在村的一头
是村民的灵魂人物
后来成了一堆破砖烂瓦
上面还种了好多年庄稼
庄稼要用肥料
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被神嫌弃
那是神混的最差的时候

现在还是那块地
重新盖庙
烧香磕头把神请回来
家家户户都掏了钱表达真心
还连着唱了三天大戏
按照人的想法
这回神该高兴了

神心里明白
自己经历的苦难比谁都多
头上那块疤
就是被人砸的


15、站在堂屋的廊檐下

流水不停，像络绎掉落的青丝
华发早白，用强烈的逻辑，占领头顶。
堂屋的瓦片黝黑，苔藓聚处
哀伤袭来。在堂屋的廊檐下站着
才发现，这些年，一片快递
被寄存在远处，而收件的人
不是天使也不是英雄，沿途粗劣的防护
阻挡不了暗处的磕碰，俯首在低处
现实的死结和时光的刀锋
相互交织，字典上“命运”这个词
早已排斥了“乡愁”这个词
多像院墙外，光秃秃的洋槐
举着的破败的鸟巢。站在堂屋的廊檐下
秋风摆动的炊烟，多像一根
失水的干棍，没有思想
没有内涵，只剩下轮廓和影子。


16、香一个

转到渭河边
远远闻到
桂花
在亲吻秋天

章小慧突然侧过头
抓着我的耳朵
口红也不擦
当着夕阳的面
把我的嘴
搬过去
在秋天略凉的纹路上
香了一个


17、窗外的树

不听话的枝丫，终将得到惩罚
绿化工人哼着一首
名叫半棵树的歌远去

接下来，它将开始漫长的愈合
像白天那么长
夜晚那么长

他们要它按既定线路生长
终于办到了
此刻，这行刑现场
征服者征服而不自知

一只鸟儿飞来
仿佛是那个哭丧者
哭着哭着
就笑起来，飞走了

一个人，看着这一切
他不是旁观者


18、目光

关注的眼睛还在，
我们学起神仙捡拾日子
嬉看人间一切静好，
无事皆免于早朝
打水漂的日子，日复相同
只是西天之路尚远
一颗野性之心，眸口滚烫
亲吻过多少次你的身影
另一个我，却有一颗忠心护主
狼心，警惕。替你接住
所有不视的危机
你仍做你的唐朝小鲜肉和尚
我当孙行者
我有一颗啖你和护你之心
而你不自知


19、草履虫

清晨，我在西山漫步，发现草履虫
在路上危险爬行，稍不留神一脚踏上去
草履虫即成肉酱，命丧鞋底
尸不一定横存路基，还有蚂蚁成群
结队肆意穿越，蚯蚓拱出湿土蠕动路上
也命悬一线。西山本无路
本是它们的乐土。它们无需任何交通规则
还以为可以自由来去，很多时候
有来无去有去无来。我们擅自闯入
是入侵者，有意无意掠夺它们的生命
草履虫们卑微如草芥


20、把自己的绰号喊得茂盛粗壮

从一杆叶子烟中，你回到地里
把每种植物的名字、眼神和习性
再谙习一遍，把农历某月某日
再狠狠地掐疼一回

泥味粪味和作物拔节分蘖之味
像朋友把你包围
用竹棍、鸟语和夕晖支起窝棚
你安坐整整一个甲子

把鼎锅里面的黄昏煮得滚沸
把柴火下头的红苕煨得溜耙
再点两捆艾蒿将窝棚熏一遍
你不担心夏夜会遭蚊虫叮咬

枕着山蛙草虫，枕着好心情
枕着稼禾起了劲的长势，老爸
你用梦话，用土里土气的腔调
把自己的绰号喊得茂盛、粗壮


21、不认识的自己

终究要有一次
尝试去看清
太阳落山的方向
听懂风声传来的语言

书本上
淋过雨水的野花
泛着清香
河岸边的一些枯木
渐渐盈绿

万物安于时间一隅
随性，自然生长
我却沦陷在
俗世的怪圈里
兜兜转转，寻一个出口


22、秋老虎

站在窗前，玻璃上显现
一座无用的肉身

无用的，还有企图逃避烈日
追逐的影子，和人行道上
支离破碎的树荫

那是台风过境的物证
却无法控诉
秋老虎在冬日前扫荡绿叶的罪责

或许，即将更改的作息
可以变成原告翻盘的时间证词


23、哑语

影子佝偻着，是脊梁失去了担当。
圣人给每一道门槛开光，
鲤鱼的逆鳞挂在龙门示众。
放弃直立行走的，做了虫子的传人，
与蝼蚁交换灵魂。

精明的布道者，
守住历史的岔口，
给不同的强者递刀，
人质还是那群人质。

衙门口的狮子，血统纯正。
它们的子孙，口含绣球。
兜售裹尸布的，
是曾经的驱魔人。


24、时间的皱纹

窒息和海水一起退去
罐口刻满残缺的岁月
曾经和主人一样俏丽的脸庞
爬满时间的皱纹

一个深夜，月黑风高
没有站稳
淡水一滴未剩
从此，像一个妓女年老色衰
蜷缩在船舱的角落

遥想当年，每一位
水手经过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粗陋的黑瓦罐
怀中有淡水
就像一个美丽的王妃
怀上了百岁国王的唯一骨血


25、结绳记事

将绳子的两端并齐
用手指一挽，打出交结
似乎添加了些许想法
我说，一枚流星划过之后
落款的位置留给启明星
可是天空浩瀚
未知的部分依然秘不可宣
我说，那些复活的光
向日葵扬起了眉梢
不远处站立着稻草人
说一滴露水里看到一个世界
漫长的夏日即将翻篇

最终，还是解开了绳疙瘩
却不能对自己说一了百了


26、暗礁

这些纸上的暗礁
让我眼神一个趔趄
随即是碰撞获得的颤栗

有时听到船舷“嘭”的一声
大海带着鱼群晃动

我有遭遇海难的经历
仿佛茫茫中的一件漂浮物

设置暗礁的人
用词语或钻石填海
而我只看到，海岸线上
堆满尘世的忏悔和虚妄


27、白鹭及其他

几粒鸟鸣
打开白昼，一遍又一遍
擦拭昨夜墨汁残流
却放任炊烟
蓝玻璃上画，一条又一条
仙境返程的马路
杜工部笔下的一行白鸳
上青天，喊云朵
播撒阳光，染绿草木水色
水中央一大团白莲花
是它们收翅的倒影
或者前世


28、隐水洞

你帮我隐了水
我又能帮你隐忍什么呢
等那一些钟乳石
成型成仙
也许，你才真正明白
我的心思
不是不想去见天日
才心甘情愿
让那一些找不到出口的风
开始为自己纹身
当苦难炼就成了一种经历
平凡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洞开红尘
我的五脏六腑
蕴含着一种美妙的心灵感应

3、15、20、23、26

3、15、22、24、26、27

3、5、8、15、20、26

3，6，13，26，27

3、6、12、16、27、

8，15，20，22，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