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马蹄声（一组）
文/李庆贺
端午
如果不出意外，远在新疆和内蒙的姐妹
她们说这个端午可以回来
我们三年没有团聚了，这算一个意外
如果不出意外，到了端午那天
母亲会为我们准备好五彩花线
系在我们的手腕、脚腕上
据说有神秘的驱邪迎吉作用
可意外的是，母亲去世已近二十载
而我还苟活于人间
用流浪和漂泊写下节日的诗句
如果有人读懂了，这也算一个意外
我把母亲的照片抱在怀里
像当年母亲把我抱在怀里一样
除了生死
世间再无其他意外之事
尘土之心
往昔被一头疲惫的耕牛驮走了
再次走在这黄土高原一带
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丢了故乡地方人
尘土的心，始终找不到回家的门
山径崎岖如几辈人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它通往何处
没有人知道拐弯处的野花
曾经惊艳过谁的眼睛
如果人间有梦，我愿住在梦中
在梦里，实在睡不着的时候
就看看窗外，天空蓝得如同幻觉
风的低语，把草木吹出沙沙沙的声音
仿佛在低头写着什么
一首诗，一封信，还是另一个梦
实在没什么可写了
就看菊花如何把自己开成菊花
听风如何把万物惊醒
实在没有什么可惊醒了
就惊醒自己
老院子
老房子，破板凳，八仙桌
持续飘落的灰尘，给沉默
披上一件褪色的粗布衫
心情，有时比院子更空，比浆水还酸
老物件上的油漆，如岁月斑驳
记忆，停留在一张黑白照片中
那时的你还年轻，还健硕
头发还没有白，我还小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团团圆圆，和和睦睦
如今，黄昏已旧
落日不肯落山，只为等你
把一天的活干完，把剩下的路走完
小径崎岖得像几辈人的命运
而拐弯处的野花，总给生活点点惊喜
屋檐下，我们回不到过去
阳春的燕子来过几回，绕屋三匝
因你不在，便怅然离去
消失的地方，云朵如灶膛里的火
至今还在熊熊燃烧
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不多，除了
那些先贤升圣人，以德救人
可以让迷途者知返
除了那些义薄云天的英雄
可以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
甚至两肋插刀
除了那些患难与共的兄弟姐妹
有难共当，有福共享
他们很长时间不联系你
说明他们平安、幸福
小日子还过得去
当然，我也想他们
有事，无事打个电话
他们有的在包头、乌鲁木齐
嘉峪关、兰州、芜湖……
结婚生子、安家落户
有几个就在这个小市区
偶尔见面，也只是相互寒暄几句
最喜欢，小时候和我打过架的一个
那时候，我输了
现在，我还想和他打一架
和以前一样输给他
牡丹
五月。一道光的时令
令花蕊里的秘密，卷曲而成诱惑
打开手掌，迷迭香扑面而来
沿着岁月的折痕，把信叠好
关于内容，你只字未提
花园里展开一场蓄意已久的爱情
牡丹盛开声音，这柔情的低语
谁也无法拒绝，花瓣一样颤抖的舌尖
太阳的花洒
沐浴过牡丹，也沐浴过我们
手掌上露水化成了涟漪
很多人都想把自己盛开成牡丹
我不这么想，只因它的爱太华贵
雨或者旅馆
——兼怀李白
词语忘记了出处，聚集在一页纸上
人名和地名，互换着位置
雨是不速之客，它习惯了流浪
李白原本不是诗人，是一滴雨
遇见了杜甫之后，文字才有了诗意
如果遇见我，宣纸就会成为软绵绵的浴巾
唐朝初夏孵化出的蝴蝶，不是蝴蝶
而是一首诗。雨水落在手掌上化作了涟漪
把旅馆留给过客是对的，用来听雨也是对的
旅馆的空，以前谁用过，我不在乎
现在我要用一回，蘸着雨水
用它来写一首诗，献给你
那一刻，你不能叫你
云不能叫云，雨不能叫雨
体内的马蹄声
一半山色潋滟，一半波光旖旎
百花盛开的一半，莺歌燕语
秋草枯黄的一半，烟雨迷离
很久没凝视你了，快要忘了你体内的夜空有多浩瀚
江河是否还波澜不惊，是否已经跨过了世俗的栅栏
是否还依然面若桃花、肤若凝脂，静似秋山
想你是一门必修课，过去总觉得时间充裕
现在，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一天刚与清晨照面
转身又是日落西山，真是令人来不及感叹
想你周身弥撒的麦香，想你溢出欲望的月色
把你比作一条亘古的河流好，还是昙花好
却忘了我这支离弦的箭，渐已逼近向内的射程
我还做不到内外兼顾。只有钟声在体内呼啸
如一匹矫健的马，踩着滴答的钟声
把自己跑成一座空荡荡的山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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