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
文/章建平
@密码
我永远无法分清，斑鸠和布谷鸟的鸣叫
以及它们想表达的意义
燕子在一场雨到来之前
挥舞的剪刀剪落了什么
闪电把天空砸出裂痕
星星不停眨着眼晴
万物皆已明示
而所有的明示，都是隐喻
@立夏
一一兼致阿瑟
波光被窗户捕获，又投射在地上
那么浓密的枝叶，还是没能挡住阳光
我的老屋门窗开着
风和光都可以进来
此时它们全都在，那些被时光
反复摩挲的物事顿时生动起来
我在岸边听风、观水、见山
看万物生长，我渐渐老去
更多的雨水把江面抬升，人间事
要么被淹没，要么在波浪中浮沉
@老式火车站
她在临摹莫奈
苹果如何从丙烯的刺鼻到沁人的清香
蒸汽火车骄傲的笛声响起
在烟雾弥漫的圣拉查尔车站
他一定没想过，一百多年后
有个东方女孩在四月的阳光下
描摹他
那么遥远的行程
每一次出发，都像是永别
他探出身子用力地挥手
车站越退越远，她一直追
直到铁轨淹没在地平线
如果你看到莫奈，请告诉他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等
——那列1877的火车
停靠在2023的站台
@初晴
天蓝得有些假
白云看上去显得陌生
它们松散、迟疑，飘忽不定
一会儿聚在一起挡住太阳
一会儿又四处乱闯
像一群初来乍到的孩子
面对新的世界，不安而又兴奋
@在二月和四月之间
三月比二月长
像是额外的馈赠
风偶尔吹来丝滑的寒意
如柳枝拂过微漾的水面
阳光已有灼人之热
花儿不再争艳，只比谁多
那些重要的人，在高处
决定命运。更多的人在低处
他们沾满尘世泥土
担心粮食和蔬菜的涨幅
而我只能以一首诗，记录
这些平淡、无常而珍贵的日子
@玉兰花
即使是无法隐藏的绚丽
也不想被展览，它早已厌倦了
那些故作惊讶的赞美
它一直抱紧自己
仿佛守护着时间的净瓶
怕一松手，就失去
终于还是没能留住
那凋谢的花瓣
如雪，或血色的蝴蝶
@离别
当我写下离别二字时
野草淹没了生锈的铁轨
废弃的绿皮车厢，如往事
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提起
火车一直向北
在陌生的长夜穿行
只要它不停下来
我们就不会分开
它终于止步于一场雪
她走出车站
像雪一样
飘进白茫茫的原野
@初春
雨，不停地下
冬天慢慢就瘦了身
如果不是流水的喧哗
我不会知道山，可以那么静
二月虽短，我有足够的慵懒
可以挥霍在山间，连呼吸
都带点甜，这让人想起
那些忐忑而呯然心动的日子
这雨后的清新一尘不染
只有她，才配得上
@茫茫
翻到黄昏这页时
夕阳就躲到了山后面
月亮在水边踟躇
淡黄色的尘埃，蒙住了天
那纸上的字迹模糊
分不清是炊烟还是薄暮
月亮升起，她的脸
像被溪水濯洗
寂静，还是寂静
眼看着夜空越升越高
我要赶在乌鸦开口之前
叫出她的名字
@母亲
我对母亲的献辞
永远是那些琐碎的日常
她终日忙碌的身影
她用热毛巾擦去你脸上鼻涕时的温暖
她做的全天下最好吃的馅饼
她给你旧衣服上打的针脚密实的补丁
她偷偷塞给你的皱巴巴的几张角票
她数落你恨铁不成钢时的伤心
她看到你拿回大红奖状时开心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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