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2022年12月诗（含部分旧作修改及整理）
文/周焱
漫行
火车轰鸣不远的
新建小区
一条横幅：
晚上鸣笛
是一种灾难；
另一条横幅：
睡不着，下定决心
亏本儿卖房。
盯着绷出皱纹的它们
它们也盯着蹲在路边
写诗的我——那一刻
我们只倾吐了各自的不幸
没有抗争什么
2022.12.3
墙
墙上的优秀员工
消失了
别担心
消失
不是死亡
他们的事迹
或许还将在网上
PPT或某个文档里
存活一些时日
他们中的一部分
辞职或被解雇的
已不在这里办公
留下的
很快也将搬离这儿
这里的租金
太贵
这里的生意
很大
真的很大
但那是以前
2022.12.7
阳之后
年底评优
各部门报上来的评优材料
除了描述业绩
几乎都在说
阳了之后的表现
有的说阳了只休了一天
有的说阳了只休了两天
2022.12.28
收到廖兵坤诗集
签名处
一枚血红指纹
印在黑色的“坤”字上
大地之印，印在大地上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
但我仿佛已看到他起立
并答“到！”
这是本地下出版物
每个指纹都有可能是
我的朋友
违法者廖兵坤
呈堂的罪供
2022.12.24
救
他困在一首诗里
撞不开四面虎皮鼓紧的墙
2022.12.31
抢诗
女儿说她的新门牙很漂亮
像穿着一件白色裙子
我说这是一首诗
问她写不写
（不写我写了）
她说她要写
她写了
我就写不成了
2022.12.26
饮酒
接连几天喝一款德啤
才第一次注意到它的源头
——1627。那一年德国还不叫德国
那一年，崇祯刚灭了魏忠贤
他意气风发。哪里会相信
朱氏的大明江山
还只剩十几年
而1900，天降义和神拳
敢向八国宣战的慈禧太后
也肯定不会相信
大清真的就快没了
2022.8.24
2022.12.15改
虚拟2025
狐妖、女鬼、蒙娜丽莎
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与历代名妓
都一一复活
而除了南极和外太空
超模、萝莉、少妇、情色明星们
全世界都有他的女友
他的妻子，偶尔也会出现在那里
他们在虚拟头盔里见面
特制的电子手套、内衣、香囊和成人装备
亲密……除了皮肤和阴道的感觉
已毫无差异
她知道他女朋友们的存在
他也知道她和当红小鲜肉的那些事儿
有人说每个人都在虚拟的世界出轨
有人说除了生孩子
还出什么轨？
2022.1.21
2022.12.17改
回应
大喊一声“七七”
女儿就风过蔷薇扑面而来
母亲，早已不唤我乳名
而我也早已不再疯跑
我们的电话越来越少
她常问的“吃饭没有”
也变成了微信转发的
一条条食谱和秘诀
上次她来看孙女
女儿咿咿呀呀的，还不会叫婆婆
可两人像有讲不完的话
总能一玩儿就开心一下午
而我对于母亲发来的链接和视频
回复得最多的是“嗯”和“好的”
有时我们不是不想多聊一会儿
但却不知道聊什么
有时我们不是不想打破沉默
却在沉默里静静流淌彼此的一生
2017.11
2022.12.12改
虎年屁股
“老虎的屁股
翘起来，打一打
左边是哆瑞咪
右边是嗦啦西……”
“老虎的屁股
翘起来，打一打
左边是哆瑞咪
右边是嗦啦西……”
虎年就要到了
我自创的老虎童谣
女儿一听就会
她没事儿就哼哼
“老虎的屁股
翘起来，打一打
左边是哆瑞咪
右边是嗦啦西……”
她唱得那么得意
常常唱着唱着就笑出声来
2022.1.31
2022.12.13改
在陶家
没见到陶，也没见到
竹溪下浣衣的女子
我们坐在九龙桥
聊诗、也聊些前人旧事
酒杯已碰出微醺的红
我的上衣口袋
也不知什么时候湿了
里面硬鼓鼓地。结账的时候
摸出一枚成化年间的铜钱
2021.5.19
2022.12.22改
止戈
我的诗读的人不多
无人留言的公众号
有粉丝十人
我的妻子是其中之一
从不阅读的她
让我和我的诗歌过
有一次，如何过纪念日的讨论
最终引发了漫长的争吵
停火的间隙
我们聊起要去医院探望的朋友
我告诉她——
如果哪天我也发生意外
请记得把我的诗整理出来
孩子大了也知道他的父亲
是什么样的人，曾想过什么
还没说完，她就抱紧我哭了
她问我，是不是她要求得太多
她说她只想和我好好的
2020.12.25
气球相对论
气球，飞得再高
也不可能成为一颗小小的星球
它没有火焰
没有可以弯曲时空的蛮力
无论它以怎样的速度
逃离。或者像个殉道者一样撞击地球
结果都只有一个：
埋骨他乡；或者被俘获
吊在树枝、电线杆子上
示
众
2020.5.27
保佑
秋风萧瑟的黑夜街头
我猛踩刹车
像踩住我们共同的命运
两只摩托车
一只尾部贴大大的金黄“实习”
一只尾灯不亮，骑上面的穿反光背心
我时常在路上遇见他们这样的
或载着盒饭、煤气罐，高耸的编织口袋
或载着父亲、母亲和儿女
泥鳅一样穿梭于城市的间隙
凯旋者一样地插面红旗回乡
一天，我看见一只倒地呻吟的摩托车
散落的头盔、皮鞋、孩童衣物和回锅肉
这加重了我长久以来的担心
我担心——
“实习”保佑不了他们
反光背心保佑不了他们
十方诸佛菩萨保佑不了他们
甚至久不回家叩拜的祖先
也不再保佑他们
2017
2022.12.14改
醉
夜由浅入深
我向左。前面的、后面的都向左
不想和他们走一模一样的路
我给了出租车司机两百块
让他随便开
2018.10.26
2022.12.12改
一面旧墙
墙上的图钉、锈孔
每一颗 都像一枚地雷
八九十年代的几位明星
又都赶回了这面墙
而记忆，好多已被炸成
纷纷扬扬的碎片
2022.5.13
2022.12.15改
R星2065
对于神秘的匿名举报
我的舌尖湿润
抹去了许多
未经许可的记忆
议会正在讨论我的案子
议会有一支军队
议会保留鞭刑
议会只有一个人
2022.8.23
2022.12.15改
大雪
洗手间顶上又开始渗水
楼上的老头儿，鳏居
开门时他正狠狠打他的狗
他和气地请我喝他泡的酒
人参、鹿茸、枸杞，几只硕大的羊鞭
我打了个喷嚏，哆嗦
像一只泡在酒里的山羊
2017
2022.12.14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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