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的独白
——河北叶开
一,我的梦是从冬天开始的。
那时候,积雪覆盖的土地,被寒冷的风刃切割成沧桑的模样。田野上冷清的月光,照亮村庄和河流战栗的身体。
一切都沉寂下来,更远方的山峦静默。
我喜欢这荒芜的空,喜欢高冈上泛白的晶莹,喜欢干枯的树木伸展着坚韧的骨骼。
啃食树皮的羊偶尔抬起头望向远方,有着黄金般深邃的目光。
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时间里,我放心地把自己交给空旷的天空和冰封的土地。
这个冬天,我有一个漫长的假期。在这个假期,我只做两件事:做梦和倾听。
倾听刺骨的风吹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倾听雪花落在屋顶上和田野间是一样的轻盈。
想象是件美好的事情,明年我将如新娘般端坐在粮仓里,不加粉饰,自然和谐。和我小时候一样端庄、饱满。
岁月掀起的波澜,将在风中持续伸延,抵达丰沛的原野。
心不再忙碌。我用这闲散的时光洗去内心的悲喜,用一颗柔软的心,发呆或者睡去。
在梦里,我也开花,也结甜蜜的果。
二,昨夜的那场寒流,是从西伯利亚的高原来的。有些像西北风的性格,倔强、肆意,独来独往。
广袤无垠的平原一下子安静下来,田野空旷,万物凋零,而天幕被徐徐拉开。
空中云团聚集,风雪蠢蠢欲动。鹰的飞翔带动了周围的气流,树林呼呼作响。
这冷峻的寂寥中,只有我不为之所动。
在春天来临之前,我要收拢双翅,谨慎的珍藏自己,隐忍内心的火。
真相再一次被掩藏起来。
我深入土壤,隐匿倔强的性格。
整个冬天,我会打造一枚鹰眼的敏锐,淬过太阳的火;我的脊梁会沿着我的身体,不断从大地的深处痛苦的跃出;我多次抬起头,试图伸出触角,去感知外面世界的温度。
这漫长的蜕变中隐隐带着雷鸣,回声在四围沸腾。
此刻,我和我的梦想被安置在夜空中最亮的位置。
三,在惊蛰之后,我很快就感受到了春天。
风在变软,云在变轻,鸟声从嫩绿的树枝上奏出和弦。
我探出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新鲜的天地。我的眼睛清澈单纯,映照出整个生机勃勃的田野。一双花蝴蝶打我眼前飞过,扇动隐隐的花香。
在堤岸边,我又遇到了那群羊。它们依然安详、温顺,低头吃草,抬头望天,不喜形于色。
成群的麻雀跳跃着,叽叽喳喳的叫着,它们和我一起谈论,谈论河渠流淌中隐含的暖,谈论远方有足够辽阔的疆域。谈论天边的白云,有着和白鹭一样洁白的翅膀,当它降落时,阳光和雨水都将归于恬静。
春的消息传到这里已是一片海洋,淹没宁穆而恒久的天空。
蝴蝶和脚步同时抵达,有着隐秘的喜悦。
那完美的星辰般的视野,一次次让我灵魂开阔,试图冲破喧嚣的波浪。
甚至感到自己,在风中轻轻摇晃。不自觉中也拥有了天真而又深情的独奏。
春雨就要来临。燕子的羽翼已经沿着水面低翔,天空紧贴水草里游动的鱼。
万物干净、翠绿,水滴在我的身体里一点点聚集。
四,把麦芒刺入到天空,扶住越来越沉的麦穗。
一枚断裂的火焰,从高处向低处无声的跌落。
奔涌的葳蕤恰到好处的燃烧。
浓烈如酒的芒种里,橙黄与蔚蓝色开始通透。
有草尖抖落了金色的光粒,有马匹在田野奔跑,有心事密而不宣。
我曾试图解释或者描述那样的场景,为何会切入我灵魂的对立面。
金黄的底色漫过丛林,粗砺的石头呐喊,一群大雁在低空盘旋,马匹在神筑的宫殿里奔跑,天蓝的深沉且纯正。
我辗转于光和火、汗与梦、明锐与裂变之间,一次次试图穿越时间的厚重,按照风指引的方向行走或者飞翔。
我知道我今生还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歌唱,那来自胸腔间烈火点燃的激情,总是闪动着银色的光泽。
五,麦田的四周盛开着瀚海和蜃楼,水雾缭绕,像尘埃里四溢的弥漫,即将放逐琥珀、云朵和星空。
土地尚未垂下硕大的羽翼,我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呐喊和燃烧的汹涌。
按照往年的惯例,我依旧和麦粒一起被收割,被归仓,最终呈现给夜晚寂寞的神邸。
完美馈赠。我相信这是一种开启或者创造,我深信在岁月盛大而丰盈的窠巢里,有一条金色的通道。
只有我独自抵达,独自生动。
远处的山谷、木质的小屋、草丛里的溪流,若隐若现。
时光的拐弯处,生活的艰辛,依然露出岁月若有所思的苍老。
而我因为不会附和这世间的喧哗,稍显荒凉。
收获的季节即将结束,我们需要慢慢被灼热的阳光,一点点地炙烤或者消融。
在一生中,只有我跨越了变幻的时空,被岁月不断补充或者收割。
站在庄稼的高处,站在我目光所及的高处,我确信,这种质朴而简单的过程,纯粹而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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