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文/马卫山

1
本科毕业的马清影回乡了
山中，巡视大地的春风刚刚醒
在老树桩上组合
清理枯枝败叶
洒马浪山的里里外外多生草木
春天在那里不会浅尝辄止
草在麦田里漫步
迎接他的便有瘦于春耕的呼吸
有新辍学的孩子在虫鸣中
重现了他的草坡牛羊和蓝天
当他准备闭上四年的城市之眼
从山顶醒来的那个绿色开荒人
手牵着铁锨和铁锨的影子
自言自语，好像在修理时间
又好像从昨天慢步走来

2
本科毕业的马清影回乡了
黑土的高度上再高一点
便是更矮了的四年前的老土屋
他在它短小的影子中沉思
他曾在那里与闰土们嬉笑
如今只在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
相遇，从对方那里找到的只有沉默
他们在无动作的下意识中握手
却握住了深不可测的矛盾
以及春风吹过头顶时的虚无感
他沐浴过异域时光和异域的太阳
无法在闰土们的经历中排队
他怀疑自己是故乡的异乡人了
便到山顶呐喊
在山顶上反复修改自己的劣乡音

3
本科毕业的马清影回乡了
在山顶拥抱贬值了的黑土地
他又在春天的白雪上签名
决意让虚荣心速速融化，消失
“我是故乡吐出去的声音
回声仍在模仿它的源头”
当他向着沟壑纵横的洒马浪山
放出带有他乡之音的怪方言
一些黑树枝披着去年的枯叶子
高于他，高于今年的新叶
春风在那些欲落的枯叶上轻抚
于是，他成了惊弓之鸟
森林仍是树木的主人
他不过是人间的小写字母

4
本科毕业的马清影回乡了
在充满乡土气息的钟声里睡眠
做梦，深呼吸
钟声如音乐，在那里时间就是音乐
梦中有深绿色的森林制造氧气
森林盛装了万里晴空下的阴凉
“走在里面可以与自我对话”
他深藏在睡眠中的嘴如是说
而后又是梦中偶像的覆灭
思想在他的肩膀上生出了忧伤
――初春的大地上空巢犹在
无人过问的田地里撒满了小松树
他们种下了常青的希望
埋葬了生满杂草与虫的旧脚印

5
本科毕业的马清影回乡了
从平庸的广场回到了洒马浪山
在那里，暗钟常升明月
在那里，虫鸣荡出寂静
他有时也在白纸上增补新乡愁
美好的事物都是补出来的
“掉落的树枝依然恋着根”
他笔下大自然的味道依旧很浓烈
写到四年前的那个春天时
他又想率领黑森林在山顶奔跑
然而马清影永远也不能返回了
在城市里打下一片江山之前
他无法在洒马浪山上讨个好位置
更无法拥抱温暖的儿时记忆

6
本科毕业的马清影回乡了
但他只能再一次离开
继续与崭新的学历和谐一致
作为洒马浪山上唯一的本科生
一双双深邃的眼睛记住了他
他不能偷饮杯子中静止的
个人时光
只能消失在山之外……
新的标签不会温柔地消失
“我看到了故乡的顽疾……”
这句话已经把他凉得够呛
他怎能抛弃毕业证和学位证
怎能摆脱两张薄纸厚重的枷锁
他怎能成为一个
众眼中只书写乡下忧的诗人

赏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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