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只辛劳的蜜蜂
——黄斌《代入动物的假想》赏析
李汉超

人生在世，总会面临许多选择，而一个人怎样选择，往往与他的价值观相关联，价值观不同，其选择也会迥异。孟子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舍生取义，这是他的价值观决定的。在动物界，如果能够选择，那究竟选择做一只什么样的动物呢？诗人黄斌以自己的价值观作为选择依据，代替动物做了一次有意思的假想，不做狼，不做狗，不做老虎，不做狮子，而是选择做一只辛劳的蜜蜂。
黄斌，1968年出生于湖北赤壁，现居武汉。1993年获《诗神》全国诗歌大奖赛一等奖。2005年与武汉一些诗友合作，编辑诗性文化读本《象形》。诗作散见于《诗刊》《天涯》《诗歌月刊》等刊物及诗歌选本。出版诗集《黄斌诗选》和随笔集《老拍的言说》。
全诗17行，没有分节，思维流畅，一气呵成。以并列、递进、因果、转折、选择等复句融合的方式推进诗意，既层层深入，又富于变化，最终落脚在“蜜蜂”上。前9行为第一层，以权衡的形式加以放弃。第1、2行，“不想做狼／因为太像人类”：因为狼的本性“野、残、贪、暴”，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不愿意做狼；但“太像人类”就显得突兀而意味深长了，这是对贪婪、野蛮人性的否定。第3、4行，“也不想做狗／因为没有一点批判性”：狗是人类的朋友，它温暖好玩，也是“忠心耿耿”的代名词，常常以摇头摆尾的方式邀宠、献媚于它的主人，对主人言听计从，当然不可能具有“批判性”——这不是诗人想要做的。第5、6行，“想做老虎／但又害怕孤独”：老虎通常被称为百兽之王，每只虎都有自己的领地，往往以单独活动为主，只有在繁殖季节雌雄才在一起；尽管威风凛凛，但这样独来独往的“孤独”生活，也不是诗人想要的。第7至9行，“想做狮子／但不劳而获也不好／并且显得有点低级趣味”：狮子是惟一成群生活的猫科动物，雌、雄狮在群中各有分工，由雌狮捕食，雄狮不劳而获，但耀武扬威——在诗人看来这是低级趣味的，当然也是诗人不愿意做的。这一层的四个动物，虽各有千秋，但在诗人眼里都有难以克服的弱点和不能容忍的本性，这都与人类文明进步大相径庭、背道而驰，因此，都是被诗人放弃的。
后8行为第二层，以权衡的形式加以选择。做选择需要慎重的态度，“想来想去”，经过反复权衡，“做蜜蜂似可以考虑”，看似有点无奈，实为委婉表达。蜜蜂忙于采蜜，“虽然辛劳／但是和春天在一起”，能与春天相伴是一件无限美好的事情；蜜蜂穿行在花丛中，“虽然深入了花蕊”，但它并不是盗花贼或者淫贼，并“没有侵犯”花朵，相反它有利于花粉的传播，成为花的使者。因此，“蜜和它的甜中／没有罪孽”：它辛勤采的蜜是甜的，它的甜也是自己酿造的，不是靠别人给的，所以，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创造并享受美好的生活，天经地义，“没有罪孽”感、没有负疚感，让人心安理得。
晚唐诗人罗隐在《蜂》中说：“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杨朔在《荔枝蜜》中说：“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诗人在冷静的分析中选择做一只辛劳的蜜蜂，犹豫中方向明确，踌躇中态度坚定。尽管是一次代替动物的假想，但集中体现的却是诗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诗人的这种选择应该得到读者的理解和尊重。
黄斌是一个喜欢简单的人，为人随和，性格温厚，所以身边真诚相交的朋友很多。黄斌的诗歌是从生活的流水中淘洗出来的珍珠，散发着自然坦荡、温良纯粹的光泽。黄斌写诗似乎没有主题与题材、语言与技法的困惑，诗人然也说：“他随性而写，却自然流淌，浑然天成。而这种随性绝非是随意，恰是他对生活的体味之用心、学养之沉潜、思虑之绵密所致。”黄斌爱好写毛笔字，在他看来，每一个汉字都是美的，美寓于其中且都有生命和爱，值得我们反复触摸与品味。他说：“诗歌和广告一样都是告知，但诗歌是一种虽然不实用却极具审美含义的告知。”他喜欢并擅长以这种审美的方式，将自己从生活中掘取的诗意告知读者、告知世界。

附：
代入动物的假想
黄斌

不想做狼
因为太像人类
也不想做狗
因为没有一点批判性
想做老虎
但又害怕孤独
想做狮子
但不劳而获也不好
并且显得有点低级趣味
想来想去
做蜜蜂似可以考虑
虽然辛劳
但是和春天在一起
虽然深入了花蕊
但是没有侵犯
蜜和它的甜中
没有罪孽
（选自《长江丛刊》2018年第4期）

提读问好……